落雪深吸了口气，暗暗觉得自己的伪装技术不是很到位，不然也不会被叶子给看出来了。不过既然这么个小丫头都能看得出自己的不同，那么入宫之后更要小心了。“郡主，你旁边住的那位公子来了，”落雪正陷入思考中，听到叶子这么说一句立刻回过神来。她对旁的事情可以暂时不放在心上，但是对凤羽阁左护法的事情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不过叶子这个称呼，还真是令人汗！她旁边住的那位公子，她旁边住的那位公子不也是在她的院子中住着的吗，而且为什么叶子要叫他公子？看他模样，最多是个剑客而已，难道在楚都中他就成了人模人样的公子了？再则他一贯带着那半角银色的面具，装习惯了清高，在叶子眼中就换了个模样了？落雪私底下认为是叶子这丫头认为不对劲，在叶子眼中似乎所有的男人都是俊美男人，因此她才这般客套地文气地称呼他们为公子。不过近来冥宵似乎有些不对劲，听叶子说他喜欢白天窝在屋子里晚上出门，但这个晚上出门去做什么，就没人知道了。联想起前些日子来冥宵对蓝媚的格外关心，落雪猜测他是在为蓝媚担心，难道他晚上出去也是为了保护蓝媚？在落雪深深思考的时候叶子已经离开了后院，后院梅树孤寂零落，几片叶子飘飘然落下，正好落在落雪头顶上。冥宵手抚在她头顶，替她小心地摘下，碰巧落雪也想去弄掉头顶那片叶子，两个人的手在半空中碰了一碰，落雪触电般地缩了回来。其实她并没有觉得这个手碰着手有什么关系，但是一回想起冥宵在她失明之时曾牵过她的手，而她又将冥宵当成了可以依靠之人，甚至将来有可能会发展成为她离不开的眼睛，那她就惨了。因此她每次和他独处，也只是拉拉他的衣角，让自己尽量不去依靠他太多。冥宵勾了勾嘴角，自然地将手缩了回来，道：“苏荷叶进皇宫的事情已成定局，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哦，”落雪蹙起了眉头，扯开嘴角笑道：“你怎么就这么确定她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入宫为妃？”按年龄来说，楚鹤黎当苏荷叶的老爹也是绰绰有余的，她真的会心甘情愿地入宫为妃？何况她还如此喜欢即墨笙。听到这个问题冥宵黯然低下头，他转过身细细思考，难道苏荷叶不会入宫？这场圣旨一下来时谁不知道楚鹤黎是为了什么，即使苏荷叶不愿，苏家也会不愿？他清浅的目光扫过落雪，缓缓答道：“苏荷叶不只是苏荷叶，她身上还背负着苏家的使命，因此她一定会入宫的。”落雪不答，细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失落道：“也许吧！其实很多时候我不明白为何你们都要如此选择？但命运如此，且看着一对对有情人都不能在一起，不免觉得有些失望。冥宵，你可曾有过不得已的时候？”冥宵走近落雪两步，他也站在梅树下，银色面具清冷高雅，他脸上的轮廓在光影下划出美丽的弧度。听到女子如此一问，竟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等想了想，才觉自己往日来确实有许多的不得已。“你是杀手，可以做到冷酷无情，残忍嗜血，可你曾有想过你刀下之人也有是无辜的？”他在沉浸在回忆中，却又听到身边女子开口问。他一生都在刀光剑影中度过，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样的待遇，其实就创造了他什么样的人生。“其实我也杀了不少人，手上沾染了不少人的鲜血，”落雪脸色很白，白得如玉，冷得如雪，可那片清丽的面容上却露出了悲伤而无奈的表情，“这些日子来我似乎天天都要做恶梦，梦到战场上的黑色冤魂，梦到被蓝音蓝媚杀死的古晟，还有梦到冷芊秋……其实说起来他们都没错，这个世界能谈谁对谁错呢？”银白色的面具怔了怔，面具下的双手墨黑如夜，他似乎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这些事情，而她也从没表现出这样的失望和落寞来。一直以来她都是坚强而执着的，她从没觉得自己做过的事情有何的不对，可现在她竟然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令他突然间觉得对她的了解，或许是真的太少了。“你是孤儿我何尝不是，不，我连一个孤儿都比不上，”落雪摇头，“我是南楚的公主，是楚珂和西罗欣的女儿，但我连他们一面都不曾见过。而我的身世最终还会牵连到我，改变我整个人生，因此我不得不未雨绸缪，为将来打算。那日我让你救的女子正是南楚公主楚初夏，你大约知道我与楚初夏的感情，就知道我有多难。”带着面具的男子又是一震，随即叹了叹气，坚决道：“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走下去。”“那你怕死吗？”落雪蓦然转过头去，问出之后又苦涩笑笑，他若怕死又岂会成为杀手。“自然不怕，不过以前不怕的事情现在开始怕了。”冥宵转身走向院外，他身姿修长，垂放身侧的手却猛地握紧了拳头。在她改变的时候他也不在改变吗，他不怕死，可他却怕她死，甚至怕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落雪在那脚步声消失之后豁然起身，她深深吸了口气，勾唇讥笑。这个冥宵在她百般打探之下竟然还是无法查到身份，而且他也从不对人说起自己过往，到底是何方神圣？他这次愿意跟她来楚都，是否另存心思？自在上官雪晔和上官云锦那里吃了亏以后，她便不会轻易信人，更何况是这个高深莫测的凤羽阁左护法了。两日后苏荷叶入宫，她入宫当日即墨笙在苏家门外站了整整一天，碰巧天色不好还在下雨。那日落雪也带着叶子在苏府外观礼，这场婚礼举行得非常繁华，来客众多，礼物纷呈，不过落雪未曾送上一份厚礼。那日叶子替落雪举着淡黄烟雨伞，两个人站在苏府的右边，而即墨家大公子就正好站在他们的对面。两个人各自占据了苏府的一边，从苏荷叶走出府门到她踏上花轿，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花轿离开，人群散走，落雪才过去安慰了即墨笙两句。即墨笙认识落雪，听了她的话之后蓦地清醒，当即如风般地往即墨府赶去。叶子惊讶问落雪：“郡主为何对即墨公子说这样的话？”落雪答道：“他对苏荷叶一往情深，你觉得苏荷叶入宫之后他会怎么样？”叶子想了想，答：“生不如死。”落雪颔首，“正是如此，生不如死还不如直接送死，即墨笙是个明白人，他知道我话中的意思。其实楚皇迎娶苏荷叶只是为了巩固他的地位，并不是真正的喜欢苏荷叶，那她入宫定然也不快乐。即墨笙若是以后得知她不快乐，还不如现在就告诉他，让他有个心理承受也好。”叶子答：“但我觉得郡主这番话着实伤人。”落雪淡然笑道：“最伤即墨笙心的不是本郡主的话，而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楚皇。楚皇如果明明知道即墨笙与苏荷叶两情相悦，却要硬拆散这两人，你觉得他有什么意图？”叶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道：“圣意不可揣摩……”落雪觉得叶子这丫头虽然有时候很笨，却有的时候又是极其聪明的，试问哪个平常家的女子可以懂得这么多，而对于自己主子的话敢问敢答？她曾怀疑过叶子，但从蓝音的调查来看，她还不至于对自己有很大的威胁。北宫舞笛想要做什么她不清楚，此人不比冥宵，更不比楚皇，他家财万贯，他有风流成性的称号，更是一个做事随心随性的人，因此落雪才觉得他可怕。身边的叶子是他的人无疑，确切地说，其实是他悄悄地送过来给她的丫头。这丫头从未真实地隐藏过自己，对她忠心，又真心实意是个难得的好丫头。不过，北宫舞笛就只是想送个丫头给她而已吗？正想着，曹操已经来到，落雪觉得即使北宫舞笛化成一团灰了她也能闻出他的味道。淡淡的白檀香味飘了出来，落雪朝来人道：“公子还真是悠闲，哪里都能见到你。”北宫舞笛一震，随即嘴角扬起了纨绔不化的笑容，手中也摇起了玉骨坠子的折扇，便扇边答：“在下哪里悠闲了，在下是来看热闹的。”“那你就来晚了，人已经走了，”落雪朝苏荷叶马车离去的方向指了指，“要见她就得去皇宫了。”听说这个北宫舞笛虽然潇洒，但与苏荷叶和即墨笙感情还是交好的，他此来就是为苏荷叶送行吧！“郡主说错了，在下此来是为郡主来的，郡主可否赏脸与在下吃个饭呢？”北宫舞笛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落雪的身边，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脸上是邪戾玩味的笑容，语气却是极其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