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总少馒头，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学人家做贼！”
馒头铺老板牢牢抓着那小个子的双手手腕，义愤填膺的将罪证举高了给周围的人看。
那小个子瘦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被老板这么提着整个人几乎都离开了地面，他随着老板的动作左右晃动，脚尖拼命垫着想要踩实了，可手里还是紧紧攥着两个馒头，死活不撒手。
那小个子衣衫褴褛，一头乱发贴在头上，看上去很长时间没洗过了，被伙计捉住那一刻起，围观老百姓便不约而同往后退了几步，倒让后面冷眼旁观的高珩站到了前面，看清楚了小个子的模样。
这是一个瘦小男孩，七八岁年纪，脸脏的连五官都模糊了，只是一双细长眼睛闪闪发亮，盯着手中已经攥的变了形的馒头，喉头不住的咽着口水，显然是饿得很了。
那老板约莫连丢了几天东西，心气不顺，这会捉到这小男孩，把他墩在了地上就是一个大嘴巴：“让你做贼！”
小男孩纸片一样的体格，这巴掌把他扇的站立不稳，摇摇晃晃退了两步，腿一软往后便倒，也是他运气好，正在高珩面前，高珩条件反射的伸手把他扶稳。
老板显是还没有消气，上来一举手又想挥下去，被高珩抬手格挡住：“老板，和气生财，不过两个馒头，犯不着这么大动肝火。”
老板看看高珩，不过又一个穷鬼，也没放在眼里，劈手又去抓那小男孩：“狗拿耗子，你管得着吗？”
高珩一伸手又恰恰好好挡住了老板，没待老板再开口，他先笑道：“我可是为你着想，你看这小鬼头芦柴杆似得，一撅两半的模样，要是把他打出个好歹来，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馒头铺老板略略一想，确是这个道理，别看这些满大街流浪的小鬼头平时没人管没人问的，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突然蹦出个七大姑八大姨的还真说不准。
思及此，他慢慢放下手来，只是一口气还是咽不下去，骂骂咧咧道：“奶奶的，这几日不知被这小鬼偷了多少馒头包子走，我这亏就这么白吃了不成！”
那小男孩忽然开口道：“四天，八个。”
高珩老板一同诧异的看过去，小男孩垂下眼，声音提高了点：“我只拿了八个馒头！”
老板没想到这小鬼还敢开口，一瞪眼：“你说八个就八个？！再说了，八个就不是偷了？！”
小男孩被老板说的羞愧了，低下了头，看着手里已经脏污的不像话的馒头，仍坚持细声道：“我，我，实在饿得不行，才拿了八个馒头，其他什么都没拿……”
高珩只是看着小男孩可怜，才开口劝老板停手，这会子听他说了两句话，倒对他观感好了一些，觉着这小贼也不是不可救药，便不忍让他继续受磋磨，伸手掏出自己的全部家当——一两银子，豪气说道：“馒头的账，我替他付了，噢，另外再替我包两个馒头。”
老板见有人认账，那小鬼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心气也就慢慢平了，便乘机丢开了手，接过银子，麻利的拿了油纸包好馒头，又称了银子，连着馒头一起递给高珩。
高珩想了想，取了十枚铜板塞给那小鬼。
那小鬼一双细长眼中糊满了眼泪，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把馒头和铜板小心放进胸口，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死死看了高珩两眼，似乎要把他的样子记在心里。
高珩温声道：“好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偷东西了。”
那小鬼点了点头，轻声道了谢急匆匆走了。
馒头铺老板收回了钱，觉得自己有必要点点高珩这冤大头：“小哥你也是太好心，这样的小贼我见得多了，都是些有娘养没娘教的，狗改不了吃屎，日后不是乞丐便是偷儿，不值当费心。”
高珩笑笑没说话，拿着馒头一路往红袖招的方向走去。
合该高珩与这小鬼有些缘分，没过两条街，便又看见了他，这回更惨，他被两个成年乞丐堵在街角，又踢又打。
高珩加快脚步跑了过去，只听到两个乞丐边打边骂：“让你藏，让你藏，真是天生贼坯子贱骨头！”
约莫是一个乞丐踢得重了，那小鬼发出一声濒死小兽般的惨呼。
高珩怒从心头起，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伸手擒住一个乞丐的手腕，一拳重重打在他腰眼上，撤手时顺带一个肘击，正中另一个乞丐脸部，转瞬就把两人撂倒在地。
他站在那小鬼身前，睨着在地上两个挣扎呼痛的乞丐，道：“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要不要脸？！”
那俩乞丐被打的还没回过神来，一个捂着腰，一个捧着脸，冷汗直冒，哪里还能回声音嘴。
高珩冷哼一声，回身蹲下，细细摸着小鬼身体，好在没伤到骨头。
他将小鬼轻轻扶起，声音不由自主温柔了许多：“有没有觉得哪里疼？”
那小鬼被打的鼻青脸肿，嘴里丝丝抽着冷气，但却没顾上回高珩的话，而是急急四处探看，忽然看到一东一西两块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的馒头，忙跑过去捡起了馒头，折回墙角。
高珩这才发现墙角还窝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只见那小鬼将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小心撕掉外面脏污的馒头皮，把馒头递给那小身影：“小妹，吃馒头。”
仔细看去，那小身影只是个两三岁的幼童，约莫是被吓得狠了，脏污的脸上只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呆看着自己的哥哥，双手捧着馒头也没往嘴里送。
高珩活了十四岁，没见过这么窘迫的生活，他想起宫中六弟，只是因为某天没有吃奶，奶娘便给打个半死，再看看这兄妹两个，忍不住一阵鼻酸，转身又各踹了那两个乞丐一脚：“快滚！别让我在看见你们！”
这两脚又是揣在了要害之处，两个乞丐脸都疼变了形，又怕高珩再动手，连滚带爬的跑开了数十米，才色厉内荏喊道：“你们等着！等爷爷喊了人来，让你们知道知道爷爷的厉害！”
高珩往前跨了两步，那俩乞丐顿时如同受惊的老鼠，跐溜一下便窜了出去。
他正待追过去再给他们几下，让他们知道知道到底谁是“爷爷”，衣袖却被人扯住了，那小鬼仰头看着他：“恩公，您赶紧走吧，那两个要饭的，真会找人过来的，他们有几十个人呢！”
高珩微笑道：“不怕，他们打不过我，再说，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他们人多，”那小鬼俯下身去把女童背在背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您赶紧走吧，我们也要换个地方，先藏几天。”
高珩想了想，伸手把女童抱了过来：“你跟我走，我有地方让你们藏。”
那小鬼犹豫片刻，高珩已经抱着他的妹妹快步前行，他也只得小跑着跟了上去，略略落后高珩半个身子。
他忍不住偷偷打量高珩，这位恩公穿着也十分寒酸，家境定是贫寒，却有如此好心肠，日后有机会，今日之恩，他定当涌泉相报。
离开红袖招还有老远，陈三便迎了上来大声抱怨：“王公子，您这一出戏唱得好啊，您瞅瞅，我这脸被胡大姑打的，您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得解了裤腰带上吊了！”
陈三左脸明显比右脸鼓出许多，还浮着一个大手印子，高珩倒有些过意不去，讪笑道：“胡大姑的脾气也大了些，我不过是跑错了路，也值当发这么大火，倒带累你了，回头让我……嗯，我姐赏你。”
一个巴掌换来未来的头牌另眼相看，这生意也做得过，陈三习惯性的谄笑刚要堆起，突然又收了回去：“公子，这，这两个小鬼头哪来的？”
“噢，我捡回来的，今后就跟着我了。”
“什么？”陈三声音拔高的变了调，“这肯定不成！红袖招可不是善堂，哪能出趟门就带俩小要饭的回来。”
“红袖招？”
高珩还没和陈三交涉，身边又传来一个变调的声音，那小男孩瞪大眼睛道，“红袖招不是妓、妓、妓……”
陈三翻了个白眼，眼角看着他道：“妓院！怎么了？！”
即便是夜色昏暗，那小男孩脸上也是脏污不堪，高珩与陈三似乎都能看到他的脸从头红到了脖颈。
小男孩坚决的从高珩怀里抢小妹：“我们不去红袖招！”
高珩奇道：“为何？”
小男孩防备的看着高珩，也不再叫恩公了：“我们是清白人家，不能去那种地方。”
“若是不想你妹妹饿死在外面，就跟我走！”
高珩一转念便知小男孩把他当做龟公了，也没耐心饿着肚子站在这儿同他解释，便撂下一句狠话，掰开小男孩的手，直接将他搡到了一边，直接抱着女童往红袖招走。
陈三看着高珩的眼神又变了，这王公子可真是个人物，他陈三见的人也多了，还没见过年纪这样小，心思却这样恶毒的，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这样的人，只能巴结着，万万不能得罪！
高珩只顾着赶紧把这兄妹俩带回房好好清洗一下，这又馊又臭的味儿能把他熏死过去，没注意到在陈三心里，他的地位已经直逼胡大姑了……
“公子！不能从前门走！”
陈三一把拽住高珩，指指巷子深处道：“眼下正是客人上门的时候，若是这个样子被胡大姑看到，定不许他们进门，不如从后门回去，明儿再回禀大姑妥当。”
高珩点点头：“倒是你想得周到，带路吧。”
高珏正等着高珩回来一块吃饭，见他抱着一个拉着一个的模样，：“你这可够厉害的啊，出去一趟成丐帮帮主了？这怎么回事？”
高珩把女童往高珏怀里一丢：“说来话长，先喂他们吃饭，喂饱了洗干净再告诉你吧。”
“这小孩才多大，也不知道家里大人去哪儿了，真是可怜，来，姐姐喂你吃饭饭，”高珏当片儿警的时候所里经常会招待走失的儿童，哄孩子是驾轻就熟，抱着女童，也不嫌她又脏又臭，拿帕子替她擦了擦嘴巴和手，舀了鸡汤，吹凉了慢慢喂她。
高珏此刻一头长发流泻肩头，长睫轻颤，红唇微微撅起，神色温柔，看在小男孩眼中，真真是神仙一样，要带妹妹走的话再说不出口。
只见神仙姐姐冲他努努嘴，嘱咐恩公道：“给他盛点粥，饿狠了一下不能吃太多，肠胃受不了。”
那小鬼心脏砰砰砰直如擂鼓般，他若也是现代穿过去的，心中肯定默默浮上一句歌词——“就这样被你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