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处，杨戬一刻不离的守在哪吒身边，整整两天时间，哪吒睡得极沉，任凭杨戬他们如何呼唤也不见丝毫回应，众人不得已才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安营扎寨”，等候哪吒清醒。

“你是谁……出来……出来……告诉我真相……我又是谁……我究竟是谁……”低喃的梦呓伴着无助的坠落，哪吒蜷缩成一团，冷汗浸透了衣襟……

“哪吒！哪吒！醒醒！”这段时间杨戬根本不敢睡过去，生怕错过了哪吒清醒的瞬间，恍惚间，听到一声压抑的轻哼，杨戬低头一看，自家小孩可怜巴巴的缩成一团，神情痛苦……

“哪吒，不怕不怕，二哥在呢，二哥就在这儿。”杨戬温柔的将哪吒揽入怀里，轻拍着小孩的后背，低声安抚着，一句又一句，一遍又一遍……

“别走……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娘……”

哪吒在睡梦中呜咽着，哭的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杨戬疼的心都要碎了。

前面那些话杨戬听的并不真切，可最后一个字，却仿佛晨钟般落入脑海，震得杨戬良久无言。

杨戬知道，李夫人之死，一直都是哪吒的心结，哪吒看似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始终无法原谅自己，他一直都认为是自己害死了李夫人，起初刚认识哪吒的时候，每年李夫人的忌辰，杨戬都会在李夫人的墓前“捡到”醉酒的哪吒，那也是杨戬唯一能见到哪吒脆弱的样子……

“哪吒，醒醒，醒来就不怕了……”杨戬缓缓安抚着哪吒的恐惧，柔声呼唤到。

“唔……嗝~”杨戬的声音一点点将哪吒从噩梦中唤醒，只是突然惊醒的小孩并不清楚自己是在现实，还是梦境……抽噎的悲伤情绪愕然被打断，哪吒迷茫的从杨戬怀里钻出来，通红的双眸好生令人疼惜，太乙真人他们听到动静也凑了上来，担忧的望着。

“二哥，我没事，抱歉，让大家担心了。”哪吒很快理清了自己的境况，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红尘看客，那副陈旧的面具，即使面对熟悉的人，哪吒也很难轻易的摘下……

哪吒起身整了整衣领，心脏处的异样痛苦已经不复存在了，只是梦中的情景依旧令哪吒感到不安，哪吒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杨戬他们，只是对上杨戬那双泛青的眼底，哪吒终究没能说出口，一来他不想让杨戬和自己一样提心吊胆，二来，这场梦太过匪夷所思，或许这只是哪吒自己的心魔，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徒儿，两天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突然晕倒在地上，师父的魂都快被你吓丢了！”太乙真人看着自家徒弟沉重的神情，心中的疑惑还是问了出口。

“……没……没什么大事儿，大体是近些日子太过疲惫，没休息好，又或者是之前的伤势没有痊愈，总之不是什么大事儿，师父您不必担心。”哪吒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没事儿就好，不过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还是再休息一天吧。”太乙真人揉了揉哪吒的脑袋，关切的提醒着，又从怀里取了一包哪吒爱吃的小点心，像哄孩子似的。

“谢谢师父。”哪吒笑眼弯弯，毫不客气的接过油纸包晃了晃，坐回石头上安静的吃着。

见哪吒并无异样，众人也放下心来，太乙真人拉着玉鼎真人坐到老远的地方下着棋，南星默默蹲在一旁看着，偶尔说两句自己的意见，也不多话。

“你的样子……可不像是没事儿……哪吒，你瞒的了别人，却瞒不过我！”杨戬挨着哪吒坐下，神色凝重，他了解哪吒，若真的无事发生，哪吒绝不会是刚刚那副神情！

“两天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近乎崩溃的噩梦，究竟是……”

“二哥！你别问了，好吗？”哪吒紧紧攥着拳头，点心被捏成了碎渣，顺着指缝滑落……

“……你若不想说，我便不问了，不过，若是遇到无法度过的坎儿，一定要告诉我，两个人的力量一定会比一个人大很多，再困难的路，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杨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胳膊搭在哪吒的肩膀上，一字一句郑重的承诺到。

许君一诺，莫负相思;寄情于心，不忘相守;倾君一世，不弃不离！

暗夜银河自九天倾泻而下，绝美的晚景，却让人无心欣赏，其他三人早已入睡，唯有杨戬不放心哪吒一人独处，便无声的安坐一旁，宁静的凉夜，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二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会不会梦到儿时的场景？”哪吒不知想到了什么，良久的沉默后，终于开口主动问起了杨戬问题。

“自然还是会有的，我时常会梦到爹和大哥还在时的场景，我爹是个举人，一肚子文墨，可惜我们兄妹三人的性子都随了娘亲，看到书就一个头两个大，每次温习功课的时候，一边晃脑袋，一边呼呼睡大觉，爹又是个文人，不会说粗话，每次都被我们几个气的说出话来，尤其是我，家里最皮的一个，为了让我长记性，戒尺都不知打断了多少个了……”

杨戬边说边笑着，似乎真的回到儿时无忧无虑，只知道和父亲斗嘴的日子，平淡而温馨。

“若非后面的变故，我们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家人。严肃的爹爹、爱笑的娘亲、想要当武状元的大哥、爱撒娇粘人的三妹，以及调皮捣蛋的我……梦里真的很美……很美……”

梦里的时光总会让人流连忘返，那里有我们遗失的过去，也有我们所憧憬的未来……

“梦里固然美好，却始终不过一场泡影，大梦千年，也总有醒来的一天，失去的，终究还是失去了……”哪吒自嘲的笑了笑，默默低下了头。

“哪吒，人不能总是抓着过去不放，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有些事是不可逆的，一味地痴缠，终有一天会成为你的心魔，放开过去，也放过你自己，不好吗？”

“二哥，我也何尝不想放过自己呢？”哪吒嘴角向下撇着，深邃的眼眸好似空洞的深渊，泛着死一般的沉寂:“二哥，你知道吗？我后来查过我母亲的命格，享年八十七岁，寿终正寝！而我……根本不该出现在他们的生命中，李家的命局里，原本只有金吒、木吒两个儿子，若不是我的出现，母亲根本不会因为思念成疾，含恨而终！可我这个不速之客，扰乱了她的命格，伤了她的心，更不孝的是，我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哪吒……这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近千年来，这是哪吒第一次主动向杨戬诉说和李夫人有关的事情，也只有痛到了极致，哪吒才会流露出脆弱的情绪。

“二哥，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我昏迷那两日梦到了什么吗？我——梦到了我的亲生父母！虽然从始至终他们都背对着我，但我看得出，他们非常期待腹中的胎儿，虽然我触碰不到他们，可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爱意，对我的爱……”哪吒哽咽着说到。

“我有种感觉，二哥，我觉得我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很快……”哪吒望着远方，坚定到。

“哪吒，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杨戬牵起哪吒的手，紧紧相握在一起。

寒夜渐凉，二人紧紧相靠着，依偎在月光下，彼此虽寥寥数语，可那份情深义重，却早已烙印在心头。杨戬和哪吒皆是身不由己之人，于茫茫人海相遇、相知，成为彼此可以依靠的臂膀，想来再艰难坎坷的旅途，有知己爱人相伴，也无惧风雨！

“二哥，看样子像是要变天啊？”瞧着被乌云遮住的星月，哪吒紧紧皱起了眉头，若一场夜雨飘落，明日下山之路定然极为难走，毕竟中峰本就是断恶山脉最为险峻的存在。

“夜风是渐凉了些，我们莫不如先找个山洞避避？”杨戬起身向远处望了望，思索到。

“也只好这样了，那我去叫师父和师伯，你去叫南星，我们得趁骤雨之前找到落脚的地方。”

唤醒沉睡的三人后，哪吒以三昧真火为引，在起伏不平的山顶寻找着可以栖身的洞口，还别说，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一眼望去，山洞之大，竟看不到尽头。

“三哥，我觉得这里的气氛很古怪，我们……我们要不然再另外找找呢？”南星下意识颤抖着，往哪吒身后凑了凑，小声提议到。

“南星……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这么胆小？”哪吒被南星的动作气笑了，只见他将双臂抱在胸前，警惕的望着四周，瞳孔微缩，带着深深地恐惧感……

“南星说的也不无道理，妖兽的直觉是人类的数倍，我觉得还是听南星的吧，换个地方。”

既然杨戬也这么说，哪吒勉强的点了点头，决定换个看上去安全的地方，奈何众人刚迈出洞口，暴雨倾泻而下，打头走的玉鼎真人淋了个满身，衣服全湿透了，太乙真人一边取出替换的衣服，一边大笑的“嘲讽”着，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怼个没完。

哪吒无奈的笑了笑，摊手道:“看来我们也只能在这儿落脚了，不过这个山洞深不见底，我们还是小心一点为妙，我们躲在闭风区，只要淋不到雨吹不到风就行，等雨停之后，立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