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大梁都城，上雍。

潼古道。

秦英跨马而来，一身戎装，猩红的披风映着女子飞扬的面容，忽而觉得恍惚。

翻身下马，马蹄声滴滴答答地掷在地上，离他越来越近，终是停了下来。

“我不知你所喜为何，又闻君子者六艺皆通，所以把它带过来给你看看。它叫玄黄。”

“为何？”

“天地玄黄，我看中的马儿，当是这天下最好的最好的。”

“……我并非君子。”

“先生若是君子，初见时怕就被我杀了。”

“恶天下君子者，可不会有好下场。”

“非也……只是，霍乱我大梁朝纲，百姓安定者，当诛！”

贰

“向西五百里，一片瀚海，向东五百里，一片汪洋。钟离，这都是我大梁的天下！”

叁

“文人的手中得有笔，武人的手里得有刀。”

“可我的手里没有笔，只有刀。”

肆

“报！北门已破，西贼已入城！”

“报！西门已攻破，西贼首领已进入城中！”

“报！东门破了，贼人在清理城墙！”

血色，尘土，人影，火光。

来报的小将身上已经分不清是敌人的鲜血还是自己的，满脸的灰蔼似氤氲着某种火光。被千军万马碾碎的城池化作破碎的剪影，活着的，死去的，人影幢幢。

可他们眼中的却不是绝望。

是了……他们的眸光更像一团誓要焚尽一切的烈焰，他们……还有信仰！

在燃烧，还在燃烧，不曾熄灭！

“你们可曾悔过？”

“不曾！”

秦英笑了，泪光在沾满尘土的脸上留下两道清晰的划痕。

“你们若活着，当是我大梁未来的好儿郎，纵马疆场，保家卫国。随我埋葬在这里……我不甘！”

其中一位最年轻的小将却是笑着说：“让这么美的将军以身殉城，不甘的是我们才对。”

秦英能清楚地看到，小将的胳膊被陌刀斩断，伤口处滴滴答答地还在流血。可他就是这样一声不吭地在此立着，还有心思开她的玩笑。

不过，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开玩笑了。

犹记得在京中时他就是个爱笑的，如今少年褪去了昔日的神采飞扬，坚毅亦如当年他的父亲。

她摸了一把脸上的尘土，扬起手中长枪——

“大风起兮云飞扬，壮士一去兮——魂归故乡！尔等可愿与我同归？”

“末将誓死追随将军！”

他们拥簇着她，一如出征时那般。他们不求胜败，只愿追随。

她，是他们的信仰。

伍

下雨了。

檐水穿墙，在雪白的壁上留下斑驳的印痕。窗前的白玉铃铛随着微风摇晃。

忽的，细绳断了。

铃铛砸在地上，清脆的声响惊起了钟离。

抬眸，恍惚。

钟离推开房门走出屋外，却见那铃铛碎裂的尸身掠入眼帘，触目惊心！

一时间，心绪纷飞。

星辰斗转，白露渐生。

陆

“英儿是朕最厉害的将军，她怎么会败？！”

跌坐在龙椅上，梁帝犹在喃喃念着。

“怎么会败？怎么……会败？那是朕最厉害的将军！怎么会败？！”

柒

“一万对十万，如何不败？”

钟离随手将急报丢进火盆里，跳跃的火光映着他淡漠的面容，明灭不定。

扒

“钟离，英儿生前曾对我说，当许你宰执之位，辅佐朝政，则秦之强盛可期。如今大梁四面楚歌，国局危亡，你可愿担下这担子？”

“臣，遵旨。”

玖

“亡国者，钟离也。”

拾

素衣白裳，满堂灵光。

“你到底在找什么？”

“我在找她的尸骨。”

“数万人埋葬在这里，你找不到的。”

“……只要她在，我便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