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康熙四十八年的最后一天，我的脚伤未好仍旧养着，玉檀特意与秋晨换了班回来陪我。

两人围着炉子吃酒，我问她可有见着我姐姐，她道:“见着了。还有八阿哥、八福晋都在，只是八阿哥病刚好，看着精神不好，脸上没什么血色。”我心中难受，狠狠地灌下几杯酒，愧疚与难过才稍稍去了一些。

第二天大早，玉檀便去当值，我在屋子里呆坐半晌，起身从箱子底下寻出几年来八阿哥让人送来的信物，还有四阿哥送的木兰项链，终是下定了决心:若今天不来，东西都还回去，从此以后再无任何瓜葛，若来，也一并打包还了。主意已定，便拿了信纸写信。在雪地里崴伤脚那日已当面与八阿哥说清楚了，四阿哥那边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信写了撕掉，反复几次才勉强写就。

打开木匣子，木兰花仿佛仍能散发出淡淡幽香，项链盈盈流动的银光闪着眼睛，渐渐连视线也变得晶莹起来。我是什么时候起不再怕他、惧他、躲他了呢？或许从一开始想要讨好他时我就错了，存了心思自然就会格外留意，格外留意自然就会看得更多，最终变成了作茧自缚。而他在我身上所花的心思，或许对待他家中的妻妾也曾如此做过，至少他对年韵华就是如此。雍正宠妃，只有她一个，我又何必自作多情？至少如今看来，他并不是非要我不可。喜欢与爱，终究有着本质的区别。

方合与小顺子最终还是来了。我把八阿哥五年来写的信与送的信物用布包好，拿给方合带回去。四阿哥送来的是木兰玉簪，簪子通体晶莹，雕琢成盛开的木兰花，我只看了一眼，便与项链和信一起打包了。

做完这些，人仿佛顿时轻松了许多，站在屋檐下，举着双臂对着天空喊道:“新年新气象，一切重新开始！”

东西拿回去后，八阿哥与四阿哥两边都毫无动静，我静观几天，也就心中释然，从此撂开了。

待我的脚伤完全好转，已是二月。

一日康熙下朝后回到偏殿，大小阿哥几乎都齐了。上茶时，我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八阿哥脸上一掠而过，自那日湖边之后，已有数月不再见，他看上去依然儒雅俊美，只是不经意间目光淡淡掠过的忧伤，看得我心头震颤，我与姐姐，竟都成为了他心头抹不去的伤痛。

十四一直还在气我，不是遇见了当没看见，就是一副冷淡面孔。十阿哥有时遇见我，也是远远地躲开了，九阿哥向来对我不待见，反倒一直如此。如今在八爷党眼中，我就像个禁忌，谁也不敢提。四阿哥一如既往地仍是淡淡的，可从他的眼中，我同样一如既往地看不出来任何与以往不同。至于十三，永远是最友好的那个，成为我在这个冷漠世界里的最大安慰。对于他们，我照常请安，他们照常叫起，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初该有的样子。

康熙正与众人笑谈着去五台山的事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对李德全道:“还是这小丫头泡的茶最合心意。”转看着我道:“前次去五台山，若曦还没进宫吧？”我行礼笑回道:“是，奴婢是四十四年进的宫。”康熙又回头对李德全道:“这次可有带上她？”李德全看了看我，我忙回道:“奴婢前阵子崴了脚，告了一段时日的假，如今虽已好全了，但仍不利索。出门在外皇上身边侍候的人本来就少，若因奴婢而侍候不周，那可是奴婢的罪过，不如让玉檀随驾，还望皇上恩准！”

康熙看着我，点了点头道:“病了一场倒是清减不少，衣服穿在身上像个衣架子似的。朕就准了，你可得在宫里好生调养好了，想吃什么就让王喜去办，回来也可好生服侍朕。过去你奉的茶、上的茶点时有新意，如今别说新意，连精神也不大好。看你如此，朕也就不罚你了。”对李德全道:“就让她在宫里待着吧。”

我忙笑着跪下道谢，又说了好些轻松逗趣的话，把康熙和众人都逗乐了，才行礼退到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