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心慢慢的、慢慢的将嘴角的血擦干净，在软软惊恐的视线中，缓声说：“嘘——我没事，别哭。”

软软这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了。

她着急道：“你是不是要死了？我之前看见山羊伯伯吐了血，没多久我妈妈就说山羊伯伯死了……你不要死，我不想你死……”

沈从心抓住她的手，眸中情绪有一点复杂，夹带着晦涩和嘲弄。

他沈从心一生不知光明磊落是什么，也无谓道德良心的绑架，上一个跟他讨论善恶的人坟头草都被农人割了几茬，回去喂牛了。

原来在做人失败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是在弥留之际连一个说“我舍不得你”的人都是刚刚认识的小姑娘。

沈从心等待着腹部的绞痛像是浪潮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又慢慢的恢复寂静，才终于笑了，“我真的没有事，不会死的。”

软软睁着葡萄眼，眼珠被泪水洗过，像是戴了美瞳的红色眼睛连眼角也一起变红了，抽抽搭搭的说：“你是个好人，我妈妈说好人一生平安……”

沈从心被发了好人卡，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严肃的说：“谢谢你的祝福，我也觉得我是个好人。”

那天晚上软软很怕沈从心就像老山羊一样忽然就“死了”，她对死亡的概念仅限于这个人不会说话不会笑不会动会被埋葬在阴冷的地下了，但是这也几乎是所有人对于死亡的全部理解了。

其实妖精的世界里，感情是最浅薄的东西，乌鸦反哺，羊羔跪乳，这些东西只存在于没有成精化形的动物间，妖精的生命太漫长了，漫长到他们已经输不起一次一次的目送着喜欢的、敬爱的、憎恨的、有联系的所有人一个一个消失不见，沉入地府幽冥，成为黄泉路上茫然四顾、奈何桥边捧着汤碗的寂寥幽魂。

人死了，涉过忘川，踏过奈何，在望乡台回头，在三生石边凝眸，最后跳入轮回井时又是另外一个新的开始，将上一世的东西忘得干干净净，重新带着最天真的感情入红尘。

可是妖精还活着。

无边无际漫长的活着。

在他们经历过了太多嗔痴爱恨，求不得，放不下，恨别离之后，终于裹上了冷漠到了冷血的外皮，在尘世里隐姓埋名，碌碌匆匆，冷眼旁观。

但是软软还远没有到看破一切的年纪。

她的心还是滚烫的，知道疼的。

所以她强撑着一晚上没睡，趴在沈从心床边守着他，怕他在睡梦中就死去了。

在妖精的眼里，人类是十分脆弱的东西，车祸、天灾、疾病……这些对妖精来说只是小打小闹的东西对于人类却是灭顶之灾，软软觉得自己有必要保护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像好人的好人。

半夜的时候，窗棂一声响动，软软睁着一双更加猩红的兔子眼看过去，就叫窗扇被推开，露出外面沉静安谧的月光。

一只雪白的狐狸跳了进来。

软软吓了一跳——这只狐狸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白狐狸在屋子里优雅的走了两步，慢慢的化成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雪白的长发月练一般披在白腻的肩头，内心嫣红的朱砂痣衬得她一双本就十分勾人的眸子更加妩媚。

“小兔子。”她慢悠悠的坐在了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我就是喜欢你，想跟你打个招呼，你跑什么？”

软软怂唧唧的：“……狐狸都是骗子。”

“嗤——”狐狸笑了一声，“我真的不打算吃你。你被这个人抓住了？我带你走。”

软软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绝色倾城的妖精，的确没在这人身上看见黑气，反而有点点瑞光——要是这只妖精吃人，身上会有煞气环绕。

软软心想当时看见狐狸就遵从天性的跑了，都没来得及看清楚，这应该是一只好狐狸。

“我……我……”软软嗫嚅了两句，才鼓起勇气道：“这个人对我很好的，他快要死了，我要陪着他……”

狐狸看了一眼沈从心，慢条斯理的打了个呵欠，“命中带煞，八字大凶，坎坷短命，劫数难逃。的确，这人要死了。”

软软吓一跳：“可、可是他还这么年轻……”

狐狸说：“人类的寿命是天定的，对于妖精来说他们的一生短暂的譬如朝生暮死的蚍蜉，一朵花开又凋谢的时间，不值得你浪费感情。”

“小兔子，别对人类动真心，后果你承担不起。跟我回山里，嗯？”

软软绞着手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一生中遇到的最大的选择题也就是先吃胡萝卜还是先吃青菜，突然被这么一座大山压上肩头，十分难受，并且踟蹰。

“不好意思。”一道清越的声线响起，沈从心睁开了妖精，十分陈恳的抱歉：“鄙人做了个噩梦醒了，不小心听到了你们妖精的密谈，请问需要灭口吗？”

狐狸一怔：“我明明……”

她进来的时候明明是施了昏睡诀的……这人怎么会醒过来？

“我说大兄弟。”沈从心半坐起来，目光从狐狸的脸上移到腿间：“大家都是带把的你打扮的这么娘里娘气的干嘛？”

狐狸：“……”

软软睁大眼睛：“你是公狐狸呀。”

狐狸懒洋洋的勾了勾自己的头发，眼尾一抬，“不是公狐狸我追着你干嘛？追着你跑了那么久当然是想让你给我做媳妇儿……”

沈从心矜持的说：“我拒绝你这种一看就是银枪蜡头的女婿。”

狐狸眼皮跳了跳，“你知道她的年纪可能比你还大么。”

沈从心抬抬手，看着软软：“叫爸爸。”

软软：“……”

狐狸冷笑道：“我说你一个人类，掺和进妖精的是里有什么意思？这只兔子，我的，我带走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沈从心说：“闺女，把你亲爸爸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一定会告诉他有人非法拐卖未成年少女……”

软软傻乎乎的说：“我爸爸的手机号码是137************，中国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