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公司……”
“我会提前安排好所有事务，一旦我们都没能回来，立即销毁一切研究相关资料，绝不会流入他人之手。先生，我也有我的任性。”凯尔的声音有些干涩，“我很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强行跟随你，或者阻拦你。”
伊芙诺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说完这些，才轻声反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恐怕只能得罪了。”凯尔没什么表情，“先生现在还有一只手和一只腿是完好的，但若是都断掉，就哪里都去不了了。”
伊芙诺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整个身体连带床榻都在颤抖。
“好好，怕了你了。我答应你，带你去。”他的笑容还未收回，细长的眼睛望向凯尔，“凯尔，你跟我太久，有点学坏了呐。”
“先生过奖。”
突然，屋门被撞开。门口站着的是公司的一名研究人员。
“凯尔先——啊，伊芙诺先生，您醒了？”
凯尔转身：“什么事，这么着急？”
“好像有人侵入了公司。”那人声音略喘，明显是一路跑来这里的，“有个新来的研究员倒在了2号实验室里，刚才被我们发现，她说是在走廊上撞见了不认识的人，想喊人才被打晕的。”
“侵入公司？”凯尔的神色瞬间凝重，“她有看清对方的样貌吗？”
“她说了，是个男的，带了帽子和口罩，没看见脸，不过感觉年龄不大。哦对，那男的眼睛是绿色的，眼角有些上挑，像猫一样。”
“猫眼？……难道是那小子？”凯尔扭头看伊芙诺。
“哦？”伊芙诺轻笑，“他们找到这来了啊。”
……
“这公司有问题。”
周一中午，在活动室汇合后，迦冥是以这样的肯定句开头的。
“我去的这几个晚上，一直都有人在。三层有很多实验室，还有一间像是小型工厂，有机器在运转，但没人操作。”
他放在桌面的，是一团皱巴巴的纸。
“我从流水线上拿了一个回来。”
流水线想必不会生产这样难看的纸团，应该是他带回来时随手塞进口袋的结果。
迦冥将纸展平开来：“眼熟么？”
尹珞一眼就认出来，这纸的浅紫纹路，和上次从盒子里拿给哥哥的纸条颜色极为相像。
希维尔伸出手，从纸张上撕下一角，递给尹珞：“尹珞，你拿着发动一下能力。”
尹珞接过，手周的风还没来得及调动几分，这纸就宛如被火烧过般，赫然粉碎成细末。她脸色一变。
“这就是异能者用来测试能力的纸。”
“所以，这公司有问题。”迦冥重复一遍他的结论。
“这样看来，我们的方向果然没错。”希维尔淡淡说道，“即使异能者不是他们制造的，也一定是和他们有关联的人。”
“那我们该怎么做？”樱奈问。
“先听听尹寻学长的调查结果吧。”希维尔的目光落在尹寻身上。
“我就按照之前提出的问题一一解答吧。首先是这公司的成员名单，调查过程中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他将早已开启放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挪过来。
“注册人凯尔，在公司的职位是副总裁兼首席运营官。而他们公司的职员里，有许多人是跨行业背景加入的，很多和生物研究开发方向毫无干系，学历也参差不齐。”
他点击几下鼠标，将电脑屏幕向下压了点，以便他们能看到。
“不过这些对于一所公司来说倒也不是太稀罕，更罕见的是，我没能找到任何关于莱奥盖公司总裁的信息。一点都没有。”
“怎么可能？”樱奈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一个企业的总裁，无论如何也会有些曝光度的。”
樱家是家族企业，她对此了解更多，所以也就更加觉得诡异。
“所有和莱奥盖公司相关的活动，出面的最高负责人都是凯尔。然后我继续说第二个问题，这家公司的经营业务。这个问题可以和他们的对接客户，以及盈利来源一同解释。”尹寻这次没有点开新的网页，视线直接离开了笔记本电脑，“他们明面上的主要客户是药厂，还有部分医院。他们接洽的项目，是新药品副作用的调查研究。”
“明面上？”尹珞注意到了他的用词。
“是的，这方面很可能不是他们最大的经济来源。我在调查过程中找到一个黑市网站，有一年前和莱奥盖公司打交道的记录。”
“黑市？是指……”
“人体器官交易。”
人体器官——
尹珞听到这里，腹腔中突然涌上一股反胃的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牵扯出一阵头痛。
其余人的反应也不平淡，尤其是希维尔，将下唇咬得毫无血色。
“一年前……是我和迦冥作为猎杀者活动之前。难道他们是在异能者身上做实验，然后把他们……”
“毫无人性。”樱奈的眼眸暗了又暗，缓缓吐出这样几个字。
“我能找到的资料就只有这么多，具体他们从何时开始，都交易过什么器官，网上没有记录。”尹寻将笔记本电脑放回地板上。
“这样的证据就算直接送到警署，这公司也完了。”
“如果普罗狄斯国有死刑，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希维尔的笑容看上去有些阴冷。
“接下来怎么打算？”迦冥看希维尔。
希维尔迟疑了片刻，才幽幽开口：“尽快行动吧。你潜入时被他们的人撞见了，如果察觉到是我们，他们可能主动采取措施。就今晚吧，去这公司看看。”
“不等方烨出来吗？”尹珞问。
“不等了，不差他一个。”希维尔的视线落在她和樱奈身上，“倒是你们两个，想好了吗？”
“想好了。”
尹珞和樱奈交换了一下眼神，说。
“今晚几点？”
……
「都可以啊。」
周六，尹珞去樱家找樱奈时，她只是这样淡淡地回她。
「我想听你的想法。」尹珞说，「毕竟……你算是为我而来。」
「这就是我的想法啊。我想和你一起。」
她微笑。
「留下也好，退出也好，选你喜欢的就可以了。只要和你一起，我都可以。」
……
樱奈将选择权交给了她，而这就是她的选择。
虽然本来和她无关……可是既然让她参与了，她不想中途退场。她也想知道背后的真相，想亲手将一切画上句点。
“那好。”希维尔微微笑开，“九点，事务所见。”
“能行吗，你？”
尹寻却突然插了话，定定地看着她。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放心我？”
“不相信的成分更大一些。”
……担心她就直说不好嘛。
“假若我们的猜想方向是正确的，这大概就是最后了。”希维尔开口，“这次我们的对手和以前完全不同，学长你的担忧我理解，我会尽力保证每一个人的安全。”
“对啊，我们这么多人在，所以哥哥，不用担心我。”她冲尹寻微笑，“我会好好地回来，出现在你面前的。”
尹寻一言不发地站起，开始收电脑，直到转身去拔插座时才低声说：
“自己小心。”
……
这一天的校园生活依旧平静，极为普通，极为平凡，完全没有一点特别之处。
尹珞在家吃了晚饭，临走前本想去哥哥房间道个别，又怕他更挂念自己，想了想还是蹑手蹑脚地溜出了房门。
她并没有察觉到，楼上黑着灯的房间里，尹寻一直站在窗边，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
夜间九点，尹珞和樱奈按时出现在事务所。
“我先说明一下今晚行动的注意事项。从我们踏出事务所的门开始，就要进入备战状态了。”希维尔换了件咖色大衣，坐在他旁边的迦冥则是一如既往的黑色套头衫，看起来除了衣料厚度以外和夏季没什么变化——上一次见到他们穿便服，好像是很久之前了。“第一要素是，保命。如果发现形势不对，不要恋战。”
果然是不同等级的敌人呐……之前跟异能者打交道时所有交给尹珞的命令听着都像送死，现在居然一上来就强调要保命……
“第二，尽可能避免伤害普通人。上次渡警官说的你们也都听到了。况且这次的行动是我们私下进行的，没有和他打招呼，他更可能不会帮我们。”
尹珞点头，等着他说下去。
“第三，绝对不要单独行动。尤其是你们两个……”希维尔对着两个女生说，“不要离开我身边。你们的实战经验太少，能力也远远不能发挥到极致，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不能落单。”
“好。”“明白。”她和樱奈的回答几乎异口同声。
“别的就没什么了，到时随机应变。”希维尔站起身，又露出他招牌式的温和笑脸，“大家加油。走吧。迦冥，带路。”
……
远远地看到莱奥盖公司的招牌时，希维尔突然停下了脚步，凝了目光注视着门口牌匾上的字样。
“怎么？”注意到他的动作，迦冥回头看他。
“莱奥盖……我早就该发现的。”希维尔的视线汇聚在那排大字上，“LELGAI……是EGALLI的变形。”
“EGALLI……好像有点耳熟。”樱奈喃喃重复道。
尹珞也觉得耳熟，在脑海中搜索一会，突然念头闪过——“艾格奥利？不是普罗狄斯王国时期王室的姓氏么？”
霎那间同时闪出充斥在她脑中的，还有其他的零碎记忆——
凯尔称希维尔为“少爷”。所谓的“家族”。还有所谓的，契约——
“王选之命运，只欢迎既定之人的觉悟。”
像是猜透了她的想法，希维尔口中传出的话语近乎呢喃。
“汝之觉悟，将传承荣光，也套上枷锁。无觉悟者一旦踏入，惟有以血祭奠王之遗愿。”
这里说的王，是——
她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希维尔。
“希维尔……你……不会是……”
“是啊。”希维尔的笑容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我的名字应该是……希维尔·艾格奥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