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跟她们一起去医院？”
尹珞扭头问樱奈，樱奈只是摇了摇头。
“不严重的，已经不流血了。”
“那，我们也进去吧。”
眼看着惠里佳带双胞胎飞出了视野，她牵起樱奈的手，迈进白茫茫的浓雾里。
虽然不清楚这特别部队会不会接收他们，或者说，会不会全部接收——至少现在，不能让人发现她们在外面偷懒。
分明只有一步之距，进入雾气的瞬间，身后的边界线就模糊不见。一片寂静，没有其他人的踪影。
“要试着去找他们吗？”
“算了。”尹珞不认为在里面试图寻找他们是个好主意，索性就地屈膝坐下，“在这呆会儿吧。”
樱奈顺从地坐到她身边，质感垂顺的黑发擦过她肩膀，流畅地滑落。
两人一时无言，空气寂静得有些过，最后居然是樱奈少见地打破了沉默。
“呐，尹珞。”
“嗯？”
“等我们回去之后……”樱奈顿了下，抬手理了理耳畔的发丝，“给我讲讲吧。”
尹珞扭头看她：“你指什么？”
“你和伊芙诺之间的事。”
“那个啊。”她笑笑，“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不行，一定要讲。”
樱奈的口吻却带了稳稳的坚决。
“我之前，和惠里佳聊了很多，也想了很多。不管发生过怎样的故事，只要是属于你的，是你在乎和看重的……”
她的声音逐渐地小下去，像是并不适应这样直白地表达内心的想法，别过去的脸被黑发遮住，读不到表情。
“我想……好好去了解。”
尹珞稍怔，心底忽然冒出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还没来得及细想和给出回应，蓦地，这片寂静中跳出细微的声响，显得格外突兀。
来自身后的，衣料蹭过的悉索声。
还未来得及回头，尹珞就先一步察觉到了气流的异样——
“抓牢我！”
她果断拉起樱奈向空中一跃，离开了先前坐着的位置。
凛冽的风声贴着耳边掠过，在白雾里划出几道痕迹，她在离地两尺高的空中停驻转身，果然望见了伊芙诺的身影。
周围没有其他人的踪迹，只有他一个人。
最糟糕的状况啊。
她和樱奈都没有能力跟伊芙诺抗衡，既然打不过，那就只有……跑。
“我们还真是有缘。”
伊芙诺悠悠地伸出右手，食指尖轻盈点上两人的方向，轻轻划了道弧线，先前躲过的风刃，循着他指尖的动作悄然改变了角度——
几乎同一时刻，尹珞身周的风旋陡然加剧，以最快的速度带着樱奈朝着雾阵深处飞去。这时候离开雾阵对她们更不利，就算不考虑什么政府军方，在空旷的外场，她们更不是伊芙诺的对手。
可无论她如何加快速度，依旧能听见身后的风声，直到有黑影掠过她们头顶，稳稳地漂浮在尹珞身前不远处，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你以为在这里面，就能跑掉了吗？”
伊芙诺只是懒洋洋地冲下压了压手掌，她们身下的气流骤然若磐石般沉重起来，再也无法托起二人，直直地向下坠去！
“你知道为什么……暗系能压制光系吗？”
伊芙诺的声音在上空悠悠响起。
“能使用暗系的人，通常背负着不惜毁灭一切的决心。决心不够的人，是赢不了的。”
尹珞连忙抱住樱奈，同时竭力调动仅剩的微弱气流，好歹算是平稳地降落在了地面。然而呼啸的凛冽再次逼近，并且比先前数量更多，从四面八方直冲她们二人飞来！
这种攻击，凭那点风力……不可能抵挡得住。
眼看无处可躲，她心一横，干脆放弃了躲闪，只是将怀中的樱奈搂得更紧了些。
至少，不能让樱奈受到牵连……
然而预料中的袭击并未降临，清脆的碰撞音引得她回了头。
看清眼前景象的一瞬间，她的手抖了一下。
缭绕的雾气仿佛凝固了世界，唯有星星点点的冰凌在不断轻微起伏着。
只是这冰，和往常的有些不同。
晶莹却不剔透，甚至还夹杂了几分浑浊——
血红色的冰凌飞舞在空中，拦下了近在咫尺的风刃。像是无数跳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缓慢，坚定。
“我也是暗系。”
樱奈开口的声线清冷，左臂已经愈合些许的伤口，不知何时又开始安静地流淌着鲜血。而流出的血液，还在不断变幻成新的小巧冰凌，飞离她的身体，漂浮在半空。
“要比决心的话……我不会输的。”
“你的伤……”
“没事的。”
注意到尹珞投来的眼神，她微微偏了视线迎上，唇边的弧度柔软起来。
“只是将伤口稍微撕开了点而已。”
那对双胞胎姐妹的举动，给了她启发。
没错，她的力量太受环境限制，能操纵范围内的所有水源，都已经消耗殆尽。可是她，还有这具躯体。体内汩汩流淌着的血液，一样可以作为武器。
面前这男人说的话，她完全能够感同身受。
不惜毁灭一切的决心——连自己，也包括在其中啊。
“你快走，离开他的视线。”她小声说，“他想杀的是你。”
“不行。”尹珞想都没想就反驳。她可不认为伊芙诺会那么好心，说要杀她就只针对她一人，而不对樱奈出手。
现在……该怎么做？
逃是没希望了，她不可能丢下樱奈，樱奈也不可能丢下她。
要是其他人在的话……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两分钟……不，一分钟。樱奈，你能帮我拦住他一分钟吗？”
虽然很辛苦樱奈，但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樱奈不清楚她想做什么，但回答得干脆：“没问题。”
“交给你了，保护好你自己。”
话音响起的同一时刻，尹珞松开怀抱，朝着和伊芙诺相反的方位快速跑开！
“呵……丢下同伴自己逃命么？”伊芙诺噙笑的话音从身后传来，“我还以为只有我会做这样的事呢。”
“是的，只有你。”
她在几十米远的地方猛地站定，回过头看着被雾遮得模糊的两个身影。
这个位置的话，应该……
原本近乎停滞的白雾，动了。
愈来愈烈的狂风绕在她身周，宛如平静湖水上突然落入石子，一圈一圈逐渐漾远的涟漪，这风波及的范围也在肆无忌惮地扩张着。
她的发丝被这股四散舞动的气流带得凌乱，竭尽全力爆发出的力量，使她的体力在快速流失，心脏跳得简直要透不过气，却仍然不顾一切地释放出最大的风力！
只要破开雾阵，就能找到其他人。
尹珞从来没有尝试过，单凭一己之力破除雾能力者的全部空间。但她只能做到，也必须尽快做到。
还有她想要守护的人，在前方守护她——
她攥紧了汗涔涔的手心，死命地坚持着不倒下，几乎到达极限的风流又增加了几分。
她一向不爱勉强自己。觉得无聊，就抛开，觉得累，就放弃。
可是，如果是为了别人，不能辜负，也不想失去的人……
无论如何——
都不能失败啊。
雾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率稀疏变淡，前方那两个身影也愈发清晰，但很快又迷蒙起来——消耗过度的体力干扰了她的视野，她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只在心底暗暗祈祷。
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靠，啥情况？我雾阵呢？”
她第一次觉得，方烨的声音是如此悦耳。
再睁开眼时，伊芙诺面前已经换成了希维尔的背影，樱奈正冲她这里跑来，瞬间席卷全身的安心和疲惫感使她一阵无力，跌坐在地面上大口地喘息。
“你还好吧？”“没事吧？”
几乎同一时间出口的关心，令两个人都一怔，随后又一同笑起来。
“你的逃跑效率太差了，二哥。”
希维尔的说话声也隐约传来。
伊芙诺只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雾太大，不小心迷路了。”
体力多少恢复了些，眼前的景色也清明起来，尹珞环顾一圈，见韦布和凯尔站在不远处。韦布手上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把石质短刀，刀尖正抵在凯尔的喉间，左手还牢牢地反剪着凯尔的双臂。
看来胜负已定了啊，那边。
“束手就擒吧，伊芙诺。”韦布沉声开口，“你不会真的丢下同伴独自逃跑吧？”
很明显，他会。
尹珞没有力气冲他们喊话，只是默默坐在地上腹诽。刚刚伊芙诺说过的，她还记得。
“嗯……没有我果然不行，是不是，凯尔？”
伊芙诺看上去却没有多少紧张，反而冲那边笑盈盈地扬了眉。
“那，后会有期。”
在韦布瞪圆了眼的注视中，他扬手召起风的动作像是在对凯尔道别，坐在轮椅上的身躯轻盈飞起，迅速后撤，直到身形飞快凝成一抹金黄，再浓缩成黑点，最终消失不见。
“我说过，他会的。”希维尔偏过脸去，对表情僵硬的韦布无奈地笑笑。
“居然……世上居然有如此背信弃义之人！”
韦布讲话时的嘴唇都在颤抖，仿佛见了不该出现在这世界的物体。
“哼。”他臂弯中架住的喉咙出现了细微的震感，“什么背信弃义，可笑。如果让先生因为我陷入困境，才是我的失职。”
“好，好得很。”韦布咬牙重重点头，“跟错人的苦果，你就去监狱里品尝吧。与叛徒为伍，是没有好下场的。”
他的目光落到正朝这边看的希维尔脸上。
“喂，小子，过来。我的手机在裤兜里，汇报的任务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