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着火啦！”

有微弱的叫喊声传入他的耳朵。

火灾？方烨本能地跑上前，想去帮忙。

等他跑到教学楼跟前，火苗已经高得几乎要蹿出窗户。浓重的黑烟包裹在火焰外头，他什么也看不清，索性冲进了教学楼的大门。

楼道里却没多少烟雾，他毫无阻碍地转到失火教室的走廊方向，远远就望见走廊里有个人。

那人倚在走廊的窗边，看上去没有丝毫慌乱，仿佛并没有发觉这里有如此严重的失火事件。

可是他面对的那扇紧闭着的门，分明有清晰可见的青烟从门缝中飘出来。

他就这么淡漠地站在发生火灾的教室门口，静静地看着。

没有逃跑，没有呼救，也没有要去把门打开的意思。

但方烨站在走廊尽头都能听到，砸门声和带着哭腔的呐喊——“救命啊！有没有人啊！帮我们打开门啊，求你们——”

方烨觉得奇怪，不过也没多想，毕竟这时候没有比救人更重要的事情了。

他继续朝前跑去，脚步声终于引起了走廊里那人的注意。那人终于动了，却是迎向他前行一步，站在走廊中间，伸开双手拦住了路，开口说道：“现在不能过去。”

教学楼的走廊不算宽阔，方烨不得不停下脚步：“为什么？那里面有人！”

“屋里火势很猛。你现在去开门，很可能会烧你一脸。”

挡在他面前的少年语调和神情是如出一辙的冷静和平淡，仿佛在讨论天气。

“是哦，有道理！”

方烨一拍脑袋，转身跑进卫生间。不消片刻，就湿淋淋地冲了出来。

“好了，现在不怕了，让我过去吧！”

“……你是笨蛋么？”那少年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平静如水的表情像是被直拳打过一样出现了裂纹。

“这样就可以的，你相信我，火灾逃生实践我有认真学习的！”方烨以为他是不放心自己，匆忙地下保证，突然又意识到别的细节，“哦，不对，我口袋里有打火机，差点忘了，带进去就完蛋了……你等会，我这就扔掉！”

“……算了，随便你。”那少年放下手，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走开。

“打火机……在哪呢……”

方烨还在手忙脚乱地掏着口袋，把所有的杂物都丢在窗台上，摸出十字架时，被晃了一下眼睛。

强烈的，刺眼的，紫色光芒。

他握着十字架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再转头看向那少年时，他已经走到了走廊拐角处，很快就消失在方烨的视线里。

“哎你等会，站住！”

方烨大喊一声，拔腿就要追。

然而他话音刚落，教室的门又传来了敲击声。只是这一回的声音明显减弱许多，呼救声也不知何时就再听不见了，想必是屋里的人已经没了气力。

方烨咬牙，将十字架拍在窗台上，大步迈到门前。救人要紧，要找那个少年什么时候都可以。

门把手已经开始发烫，他转了两下，没转动。门被锁住了。

“啧。”他退后一步，冲屋里大喊，“里面的人离门远点，我要撞门了！”喊罢也不管究竟有没有人回应，抬脚就猛地踹上去！

也是多亏了学校的楼有些年头，加上方烨本身力气就大，这一脚就成功地踹开了门。

熊熊火焰和团团黑烟在屋里憋了许久，这一刻终于有了新的出口，凶猛地往外冲着，扑面而来的热度和呛鼻的浓烟顶得方烨连忙后退。眼睛被熏得有些刺痛，他缓了好一会才挣扎着重新睁开一条缝，半眯着眼观察情况。

——炼狱。

看清的那一刻，方烨脑海中闪过这样的词汇。

他作为风袭帮老大的日子并不久，但也经历过大大小小的火拼，况且在成立风袭帮以前，他就是附近小有名气的不良少年，而这名气，是他在各种打斗中一点一滴累积的。

血流成河他不是没见过，也早已习惯战斗后哀嚎遍野的场面。

可是从来没有哪一场战斗，让他像此刻这般，联想到炼狱。

教室里原本的桌椅教具，此刻全化身为这场盛大燃烧的帮手，扭曲破碎地承载着火焰的摧残。

可是这其实都算不上糟糕。在火焰里，通体焦黑地窜着火苗的东西，可不全是桌椅木头的规矩形状——方烨甚至不忍心去把那些东西称为“人”。

“……救……”

气若游丝的呢喃，夹杂在火焰跳动的噼啪声中，传入他的耳朵。同时，他的裤脚感受到了下坠的些许重力。

方烨从方才的视觉震撼中猛然惊醒，回过神来，低头，看到一个男孩子正吃力地拽住自己。他应该是离门最近的一个，裸露着上半身，肩胛骨以上的位置还算完好，腰部和下肢的皮肤却已被火烤得不忍直视。一直承受着灼烧的疼痛拼命呼救的，大概也是他吧。

该死，自己是来救人的，居然会被这样的场景吓到发呆。

方烨暗骂了自己一句，弯下腰将男生没怎么经受摧残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他担心男生的双腿已经无法支撑力量，索性就保持这样的姿势往后退，小心地将他拖到走廊的安全空间。

“谢……”男生只说了一个字就呲牙咧嘴起来，难以忍受的疼痛令他连话都说不完整，“里面……还……”

“还有人是吧？我知道……”方烨眼前又浮现出那焦黑的人形，不由得又是一阵心慌，“可是……火太大了，我恐怕没办法再往里走了。”

“报……”男生每吐出一个字都要停顿好一会儿，仿佛用尽浑身力气在讲话，“……警……”

“我靠！”方烨狠命给了自己脑袋瓜子一巴掌，从窗台抓起手机打电话，“喂喂，我们学校失火了！纳修斯学院，教学楼，进大门直走就是！对对对，有人在里面，赶紧啊，拜托了！”

怎么就没想到报警呢？消防队比自己靠谱多了啊！还能灭火！凭自己往里冲，再怎么强也……

他本来想着“再怎么强也是个普通人”，突然觉得不对。

普通人？自己现在可不是啊。现在的他，有那种特殊能力了，是不是能冲进去救人？

方烨并不懂能力的使用原理，也没有尝试过火中是不是可以架构出自己的雾空间，但他一贯是想到哪里就做哪里。不过他好歹没傻到直接闭眼往里冲，而是再次站在离火舌一步之遥的教室门口，发动了能力。

眼前的景色瞬间更替，浓重的雾气包裹了他。

他本能地集中力量将空间压缩，虽然没细想，但他觉得这样应该更有利于他进入火场。等空间缩到脚边大概一平米的范围，才抬脚向里走去。

如果现在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感到不可思议。一团诡异的浓雾，正在向火中缓缓移动着。

方烨无法透过自己的空间看到外部情况，只能根据记忆中之前看到的场景判断大概方向。此刻他应该是已经走进了火里，因为他非常明显地察觉到，空间开始出现压迫感，需要消耗更多的能力才能维持原有的范围大小。

但这样的消耗还在他能掌控的水平，应该可行！

他开始在火场里漫无边际地乱转。原本是360°无死角隔离空间的浓雾，此时却有了不一样的形态——贴近地面的雾气，被他撤走了大半，呈现出一种薄纱般的透明质感。否则就算走到人家跟前，他也看不到，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踩着过去了。

但也正因这样，他走得很慢。四周的雾气可以帮他抵住火焰，脚下这样的薄度却难以承受，如果前行过快，有可能烧到自己的脚。

他就这样一直盯着脚边的地面，直到一点焦黑映入他的视线。

方烨将雾空间扩大一些，直到将地上躺着的这位也包裹进来，绕到他正面，蹲下仔细看了看。五官都模糊了，看来不太妙。

他伸出手放到对方鼻下。没有呼吸。于是他又趴到焦黑的胸膛上认真地听了一会。

“啧，死了啊。”确认完毕的方烨直起腰，重新压缩空间，继续他的搜索行动。他可没兴趣拖一个死人出去。

这样的救援持续了多久？方烨自己也不清楚。

只知道他差不多转遍了整间教室，从教学楼里出来没几分钟，警笛声就响彻了校园。

警车、消防车、救护车，接连疾速而来，在楼前排了一列。

他其实想上前告诉他们，要救的人只有一个，就是趴在走廊的男孩子。但他现在感到很疲惫，于是什么也没有说，径直朝校园外走去。

没错，只有一个。如果他没有在救援行动中少走了哪里的话。

尸体四具，这就是他拼命冲进火场搜索的收获。

方烨倒也不至于因此就伤春悲秋。混黑道的怎么能没有强大的心脏。

只是……确实很累人啊。

天色已经暗下来，他沉默地，一步步走在暮色里。

走向回风袭帮据点的路上。

果然，人一旦累了，就想回家啊。

对方烨来说，风袭帮，是和家一般的存在。那些兄弟们，都是他的家人。

“诶？……话说，我为啥要去学校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