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听到男人问话的尹珞一怔，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尖。
“你认识我？”
男人却闭了嘴，眼神移开，像是为自己方才的失言感到懊悔。
尹珞上下打量男人半晌，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你是谁？为什么来杀我们？”她又问。
男人宛如没听见般，静止得像一块岩石。
尹珞皱了皱眉，刚想继续问，方烨在一旁先开了口。
“我帮里的那几个兄弟，是你们杀的吗？”
突然传来的少年声线，引得男人回头望去。
他的同伴正躺在铁质楼梯下的阴暗处，看样还没苏醒，红发少年吊儿郎当地蹲在旁边，手中捏着一把和那少女同样的匕首。
他没打算回答，但那少年也古怪得很，马上就又自言自语：“算了，都一样，反正是敌人。”
话音未落，那匕首向下一划。
一股鲜红的血柱冲天而起！
有温热粘腻的触感，溅在男人脸上和脖子上，夹杂着刺鼻的血腥气。
地上的同伴醒了，两个眼珠几乎要瞪出来，身子还在不断抽搐，却无法发出声音——他的喉咙被切开了。
从颈动脉中喷涌的红色血液还在继续，只是血柱越来越低，越来越细，身周被染红的地面在迅速扩张。
“我靠，真好看啊……”
尹珞和樱奈都忍不住避开了视线，始作俑者却只是甩了甩手中沾血的匕首，定定注视着那股血柱，呢喃道。
面对这亲手营造的血腥场景，他的表情更令人惊恐——
纯真如孩童般的笑容，和眼中闪出的兴奋光芒，仿佛面前这正在死去的人，是一个有趣的玩具。
“别的部位能不能造成这种效果啊？”
少年念叨着，视线在抽搐的身躯上来回游动，像是觉得还不满足，要寻找其他乐子。
连男人都没勇气看下去了，他满脸是汗，僵硬地转回头，见少女鸭舌帽檐下的褐色双眸，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现在，你搞清状况了吗？如果你不说，一会就该羡慕你的同伴了，至少，他死得还算干脆。”
……
尹珞一早就料到，这些人的嘴，没那么容易撬开。
所以，把震慑的任务交给方烨，是他们已经商量好的。
不过现在看来，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到位——
看到刚才那一幕时，连她心底都生出一股恐惧，看着别人兴致勃勃地杀人的恐惧。
幸好，方烨是自己人……
“你们赢了。”
坐在地上的男人沉默半晌，终于出声。
“想知道什么，你问吧，给我个痛快就行。”
“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欣喜涌上尹珞心头，但她依旧维持着平静的模样。
“你想找的那三个人，已经死了。”他说，“他们和鬼屋负责人一样，是我们事先打点好的，事情办完了，就灭口了。执行那个任务的人，接的是死令。”
“死令？”尹珞没懂他的意思。
“就是送死。我们拿钱替人办事，送死这种任务，也是有人愿接的，只要钱够多。”
为钱送死……
在尹珞概念里，这有点不可思议，但她没有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我当时没接，现在后悔了。”男人挤出一丝笑容，“早知道会碰上你，还不如多拿点钱。”
碰上她？
“既然你已经配合了，我们不会杀你。”她说。
“但金主会。我接到的指令里有你的照片，金主叮嘱过，如果扫尾工作中遇见你，就避开冲突。我违反了，回去也活不了。”
尹珞怔住。
“避开？只有我吗？”
“是的。”
她脑海里顿时浮出一些扑朔迷离的念头，似乎答案已经出现，却又缺乏实感。
“你说的金主，到底是谁？”
“我们不直接接触金主，倒是见过那边派来接洽的人，好像不是金主本人。”
男人像是在努力回忆，少许，突然记起什么似的。
“对了，我听过那人接电话，可能是金主打的，他好像喊称呼来着，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屏息凝神地等待下文。
男人的嘴唇终于又有了翕动。
随之而来的，却是——
“砰！”
在尹珞眼前炸开的，男人的脑袋，红的白的四处飞溅，染花了她的灰色卫衣。
完全出乎预料的发展，令她呆呆地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她猛地转头，可仓库的厚重铁门依旧紧闭着，一丝缝隙都没有。
目光扫到二楼时，她顿住。
那里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人。
他们三个都在一层，注意力全部都放在男人这里，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楼上的人和她视线交汇，轻声开口。
“抱歉，弄脏你衣服了。”
是清羽。
他乌黑的眼瞳里没有情绪，话音似乎飘在风里，随时都会被吹散。
……
“你……”尹珞的大脑一片空白，“怎么在这？”
“我姐说，你想见我。”
清羽说着，缓缓下楼，手中还未收起的漆黑枪管，衬得洁白袖口愈发一尘不染。
“这是谁啊？从哪儿冒出来的？”
方烨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
清羽没有应声，只是径直走到一层角落堆着的水泥袋后面。
他弯腰拔掉了插在墙上的电源线，从袋子的缝隙里拽出一个微型摄像头，丢在地上。
“二楼的窗，坏了一个。”
处理完摄像头，清羽才对方烨的疑问做出了回应，随后转身朝他们走过来。
尹珞立刻警惕起来。
摄像头是他们提前安置的，为更好地记录下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和每一句话——就算不能直接交到警方手中，也可以托姜少峰帮忙，找到相关线索，缩小调查范围。
他们藏得足够隐蔽，但对清羽而言，想找到这仓库来，想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很简单。
他是敌人的话……
某种意义上，比任何一个强悍的战斗型能力者都要危险。
她的警惕太过明显，倒使清羽愣怔了会似的，停下脚步，松了手，手枪应声而落。
“我没想伤你。”
他语气平淡得令尹珞胸口一滞。
“你到底……是谁？”
彼时说着没杀过人的清羽，和眼前面不改色地一枪崩开男人脑袋的清羽……
是同一个人吗？
“你说过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清羽顿了顿：“刚才那句是。”
听到这样的回答，尹珞忍不住笑了，是苦笑。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如果我说不是，你会相信我么？”
“不会。”
她斩钉截铁地说完，惊讶地看见，清羽的脸上第一次流露了情绪。
一种类似于……悲伤，的情绪。
她动摇了一瞬，但马上就又冷静下来。
绝不可以再相信这个人，无论是言语，还是表情。
“那，我走了。”
清羽低声说，真的就要抬腿往门外走。
然而他没能走出多远——尹珞动作极快地拦在他面前，手中的匕首直直伸出，正指着他的胸膛。
“杀完人，就想走吗？”
清羽站住了，淡淡开口：“生与死，是定数。”
定数？
尹珞心头蓦地一沉。
他真的如迦冥所说那般，对人的生命毫无感觉吗？
“照你这么说——”
她冲清羽微微一笑。
“就算我在这杀了你，也是你的定数？”
“你想杀我？”
他反问的语气依旧淡泊如水。
“我们接二连三遭遇袭击，希维尔和迦冥被陷害，都和你有关，是不是？”
“是。”
“既然如此，我完全有理由杀了你。”
“随你。”
匕首已经抵在了清羽的心脏处，可他的脸上，依旧读不出悲伤之外的情绪。
连一丝动摇和害怕都见不到，身子甚至都没有挪动分毫。
这副过于平淡的反应，使尹珞莫名地升起一股火气。
“你是不怕死，还是觉得我不会下手？”
“死亡，是所有生灵必经的结局。”清羽声音平静，“为什么要怕。”
她一咬牙，手上真的加了力。
匕首尖端轻易地穿透单薄的衬衣，原本白皙无暇的衬衫上，赫然印出一抹血红。
然而，清羽只是轻轻地蹙了下眉，睫毛颤了颤，便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为什么不躲？你真活够了吗？”
尹珞停了手，死死地瞪着他——
她想逼出他的求生欲，逼他退缩，逼他承认自己的那套理论都是扯淡，可没想到刀尖已经刺进了他的肌肤，他都能淡定至此。
清羽微微低头，迎上她的注视。
他的眼底仿佛笼罩着雾气，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在千里之外。
“我不介意死，也不介意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