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话的同时，将那张已经不成样的塔罗牌彻底攥在手掌心内。

倏地，火苗在他手指缝隙间映出隐约的光亮——

再松开手时，扬下的只剩烧灼后的细碎粉尘。

“你疯了吗？”

尹珞目瞪口呆地瞪着他，又飞快四下张望一圈，还好，似乎没人发现。

“回答啊。”那双幽蓝的眼瞳依旧死死盯着她，像是不问清不罢休，“那人是谁？你们说了什么？”

纵使他方才使用能力的小细节太不起眼，侥幸避过了其他人的视线，希维尔愈发升高的质问声和这诡异的气氛，也多少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已经有几束好奇的目光投向了这里。

意识到这点的尹珞当机立断，拽着希维尔就走：“咱们换个地方。”

……

她拉着希维尔一路小跑到天台，绕到楼梯间后方，在先前找到迦冥的位置停了下来。

“好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是想先继续放火发泄一下情绪，还是先让我回答刚才的问题？”

希维尔倒似乎稍微比刚才平静了点，阖了双眼，深呼吸，倚在水泥墙面，缓缓地一点一点下滑，跌坐在地上。

他开口第一句，却是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没关系。”

见他情绪正常了些，尹珞便开始说明前因后果。

“是樱奈告诉我，那就是当初在赤湖中途失踪的人，我才去和他搭话的。他完全不记得我，所以我也没提那些事，全程都在聊无关的内容。”

“不记得你？”希维尔缓缓重复道。

“嗯，那个人……好像，对别人的事情很不关心。不过，也许他认得你，那时你和伊芙诺一直在最前面，给人印象会比较深吧。”

希维尔没说话，垂下头，将脸埋进手掌。

尹珞也没催他，就静静地等着。

“帮我个忙，可以么？”他终于开口。

“你说。”

“二哥的名单里，有他的住址。”

“你想让我去找他？”

“嗯。”

“目的呢？我要做什么？”

沉默了一会，希维尔轻声说：“帮我打探一下，我父亲的死，和他有什么关系，和二哥又有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尹珞愣了。

“本家所有的人，都被杀了。本来，不想提的呐。”

她看不见希维尔的表情，只能听出口吻里淡淡的笑意。

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不知道。应该是咱们被通缉之前，海伊莉事件之后，也就是去年，十月至十一月底的期间。”

噙着笑的声音里，出现了轻微的颤抖。

“在这中间，我没有和本家联系过一次，也没回去看过一次。所以，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脱口而出：“没报警吗？”

“呵……”希维尔的身子随着笑声轻轻颤了两下，“你在讲笑话吧。”

“对不起。”尹珞回过神，连忙道歉，“我只是条件反射……”

向警方报案求助这种常规操作——若在他们的身份暴露之前，或许还有可能。

可是现在，希维尔和他的家人姓艾格奥利是坐实了的，看政府的态度，怎么想都不会把他们当普通群众来保护，甚至巴不得多死几个。

这么说来，他们……在无形中，已经被剥夺了公民权啊。

“一共七具尸体，都被埋在了后花园。”

希维尔抬起脸，视线落在面前的空气中。

“凶手里有地属性的能力者，团体作案的可能性居多，知道艾格奥利和契约的存在，这就是我目前掌握的全部讯息。”

地属性？

“我记得名单里……清羽的属性，是风。为什么会怀疑他参与了这件事？”

“别墅大厅的墙壁上，用血画了和那张卡牌一样的图案。”

卡牌？

她稍怔，脑海中冒出一堆乱糟糟的想法。

应该是巧合吧？如果清羽真的是凶手之一，为什么要拿这种东西给她？他并不认识她，应该也不会知道她和希维尔的关系。

命运什么的，也经常被当成搭讪手段不是吗……

——不，那个清羽看起来不像这种人。连交换联系方式都排斥，又怎么会用这种手段搭讪。

所以，为什么要给她？——是真的不认识她吗？

难道，那些，都是装出来的？

她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意，连忙停止思绪，冲希维尔点点头：“我明白了，交给我吧。”

真相究竟如何，慢慢想办法去弄清吧。

“谢了。”

希维尔的脸上终于又浮现出一贯的温和神情。

“你跟我这么客气真不习惯。”尹珞嘟囔。

平时指示她去做事可从来不问她意见。

“这不是猎杀者的事情，是我私人的请求，自然要谢。”他笑笑，“既然都跑出来了，就多偷懒会吧，天气很不错呢。你的当值应该结束了吧？”

“嗯，暂时告一段落了，你呢？”

尹珞应着，也走到墙根坐下——咖啡屋的工作本就忙碌，再加上清羽的突然出现，几乎就没闲下来。

的确，今天的天气很好，高远澄澈的蓝空里，纯白色云朵薄得几近透明，是一眼就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

“我的工作量可是已经严重超出了。”希维尔耸肩，“班长他们强烈要求我在前厅待着，哪怕不干活也没关系，但看见有客人总不能真的不管。”

她忍不住笑起来：“今天你人气很高呐，有客人跟我打听你来着。”

“哦，真巧，也有人打听你。”

“诶？”尹珞一愣，转过脸看他。

“是高一的学弟，不过我已经帮你拒绝了。”希维尔笑眯眯地说。

“……为什么？”

虽然她的确并不感兴趣，还给她省去了亲自回绝的麻烦——但希维尔可不像这种会帮她解决麻烦的好人，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因为对方最初是想跟我搭讪的。”他的笑容愈发灿烂，“我觉得这种眼神不好的人，还是帮你过滤一下比较好，你说呢？”

尹珞抽了抽嘴角。

其实他就是被当成女孩子所以不爽报复而已吧。

“那，你怎么帮我拒绝的？”

“很简单啊，我和他说，你不喜欢男的。”

“……哈？！”

……

此时已近中午，空气里开始生出阳光带来的粘滞感，但天台上习习凉风吹得很舒服，不会显得闷热，倒充斥着浓郁的春日气息。

如此和煦的阳光也好，这拂面的春风也好，都是容易使人犯懒的存在。

于是聊着聊着，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忙了一天，还没来得及抽空去别的地方转转呐。你也是吧？”

忽然听见耳旁少年的问话传来，尹珞懒洋洋地应了声：“是啊，也就来了天台两趟，托你和迦冥的福。”

“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咱们两个？”

“不好吗？还是说，你更想和别的什么人一起？”

“啊……没，我就是问问。”反正樱奈现在在当值，没办法和她一起，和谁逛不是逛，她才没那么挑剔。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希维尔笑眯眯地站起来，“在这之前，我要先去把这身该死的衣服换掉。对了，你想穿穿看吗？”

“不不不，谢谢，不用！”尹珞慌忙摆手。

开什么玩笑，这身女仆装被她设计得有够羞耻，她可不想穿。

……

趁着希维尔去换衣服的空当，尹珞也钻进女生更衣室，打算换回学校制服。

其实平心而论，那身服务生的打扮她还挺喜欢，帅气又利落，不过穿成那样到处逛多少有些怪异。

她正埋头系上衣扣子，更衣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风风火火的身影闯进来，是双胞胎姐妹中的一个。

对方在门口环顾一圈，瞧见尹珞，急匆匆小跑上前：“你看见迦冥没？”

看来是茜丝拉。

“没看见。”尹珞弱弱开口，“你找迦冥为什么会找到女更衣室……”

“我总不能去男更衣室找吧。”茜丝拉的眼神无辜。

所以究竟是怎么联想到他会在女更衣室里的？

“我不知道，跟他换班之后就再没见过。”尹珞诚实答道。

茜丝拉嘟起嘴，显得很沮丧：“算了算了，我还是去找姐姐一块吧。本来想跟迦冥一起去其他地方转转，结果到处都找不到。”

“带着迦冥去玩会很无趣的。”尹珞觉得应该安慰她一下，“那个家伙煞风景得很。”

“但是他好看啊。”茜丝拉想也不想地说。

“……”

“赏心悦目就够了，别的我才不管呢。”茜丝拉一扬下巴，转身朝更衣室门口走。

“你喜欢迦冥吗？”

尹珞忍不住出声问道。

茜丝拉猛地转回脸，睁大双眼：“当然喜欢了，难道你讨厌好看的人吗？”

“不是，我指的是……假如有一个比迦冥更好看的男生出现，你还会选迦冥么？”

“更好看？”茜丝拉歪了头稍作思考，“那自然是谁好看跟谁玩啦。”

真是单纯的脑回路啊。

“那你为什么不跟着希维尔？”

“因为我更喜欢迦冥这类型的呀。”她笑得甜美，“况且，我是不会跟姐姐抢的。姐姐她这次，好像是认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