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维尔这么一说，尹珞才意识到，莎露安虽然一无所知，可她的的确确是艾格奥利的后代。
目前似乎没有被政府发觉，大概是因为她的出生实在太过隐秘，又没上过学，根本没有出生登记都是可能的。
从这角度来讲，他们还是趁早躲得离莎露安远些比较好。
“我没意见。”她表态。
“那就都去休息吧。”希维尔站起来，“睡醒就准备动身，去哈沃亚。”
尹珞回房间时小心地放轻了动作，生怕吵醒沉睡的莎露安，结果刚钻进被窝，莎露安娇小的身子就朝她这边靠了过来，吓了尹珞一跳。但再仔细看，似乎并没有惊醒她。
应该是在睡梦中感觉到了她的体温，所以无意识地凑近了吧。
卧室的百叶窗帘还没有拉下，柔和的淡淡月光洒在莎露安的睡颜上，卷曲的发丝随意地散落在枕畔，温热的呼吸轻轻落到尹珞皮肤上，美好得宛若误入凡间的天使。
即使是那个伊芙诺的妹妹……果然也，无法令人不喜欢啊。
要是她永远都能保持这份无邪，就再好不过了。
尹珞无声地微笑了下，用口型对她说：“晚安。”
……
“要走了吗？”
次日早晨的饭桌上，得知这一消息的莎露安脸上露出寂寞的神色。
“是啊，去帮二哥做事。”希维尔笑眯眯地说着，端起面前的咖啡杯。
“也对呐，哥哥走了，你们也要一起的。”
莎露安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很懂事的小大人模样，随后说出口的话语却带了关切的意味。
“希维尔哥哥，你帮我看好哥哥，不要再让他受伤了，好不好？”
他端着杯子举到嘴边的手，不易察觉地顿了一瞬。
浅抿一口再放下杯子时，他才笑笑：“看住二哥，有点不太容易呢。我尽量，好吗？”
“嗯！”
听到他的应允，莎露安的小脸上绽出笑容，可爱的小虎牙旁浮现浅浅的梨涡。
“那，希维尔哥哥，还有尹珞姐姐和迦冥哥哥，你们以后还会来柏索城的吧？可惜这次凯尔哥哥不在，要是大家能一起玩就更好了。”
一起……么？
被莎露安充满希冀的眼神望着，尹珞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回应，还好希维尔笑着转移了话题：“等事情结束，我们会回来看你的。”
“嗯，我等你们哦。”她认真地说，“如果需要我帮忙，要来找我呀。”
希维尔失笑，很干脆地答应下来：“好。”
莎露安不满地嘟起嘴：“哥哥你太敷衍了，我真的能帮上忙的，我不是小孩子了。”
“咳，我不是那个意思。”希维尔连忙正色。
莎露安看着他，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胳膊，将头发右侧的粉色丝带拉开，用丝带绑住的马尾随之散落。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就见她跳下沙发跑到希维尔身旁，拉过他的左手，在手腕上将丝带仔细地绕几圈，首末两端系成小小的蝴蝶结。
“看见这个发带，就能想起我啦！”
她扬起脸，笑靥如花。
“这样哥哥就会一直记着了吧？”
希维尔微微垂下眼帘，视线久久地落在手腕的粉色丝带上，再看向莎露安时，眉眼间多了一丝温柔。
和伊芙诺有几分相似的，兄长的温柔。
“啊，放心，一定不会忘的。”
……
普罗狄斯的冬季气息愈发浓郁了。
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木都只剩枯枝，偶尔挂几片干巴巴的叶子，也是随时一阵风就能碾碎的模样。两旁道路外铺满枯黄的野草，参差错落，望不到边。
他们的车已经驶出柏索城的市区，很快就要进入赤湖市边境——这是去哈沃亚镇最快的路线。
赤湖作为国内热门的旅游景点，自然也带动了周边的经济，不过也仅限于赤湖周围北西南三面，以赤湖东部的山峦为界，便是渺无人烟的荒野，赤湖军事基地就在那荒野当中。而与之毗邻的哈沃亚恰好也在这山脉以东，比从赤湖市里前往军事基地更近。
尹珞跪坐在后车座里，贴紧玻璃，手指在雾气上轻轻涂抹出各种图案。
“今天真冷。”
“都快过年了，也该冷了。”希维尔从前座回过头来，“这个时间，学校差不多要放冬假了吧。”
“这次的期末考试不用参加，也挺好。”尹珞做出轻松的语气，“假期作业也免了。”
“是啊。”希维尔笑笑，“我们班的万年第二应该很开心。”
“万年第二？难道万年第一是你？”
她只是随口一问，希维尔却用一种“你觉得呢”的眼神看她，倒令尹珞有些意外了。
“一班不是成绩最好的吗？我还以为竞争很激烈。”
“是激烈没错。”他摊手，“前几名的分数都咬得很紧。”
“那你运气还真好……”
“运气？”他笑盈盈地抬起食指摇了摇，“这不是运气，这是实力。”
尹珞沉默。这人自夸起来真不要脸。
“实话实说罢了。”希维尔注意到了她的表情，“论努力程度，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尹珞微怔。
她还以为，所谓的实力，是在说自己天赋异禀之类。原来，是说努力么？
努力这个词汇……在她的人生里，似乎总是很遥远的。爸妈在教育方面都蛮随性，她又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凭着小聪明混个能看的成绩就很知足。
虽然也羡慕过那些挂在排名最顶端的人，可转念又觉得，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付出那么多，也不过是换个超出自己原本水平的成果罢了。
她不喜欢勉强自己。
所以——努力本身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种事情，她从来没思考过。
“你喜欢学习吗？”
她试探着提出的问题，换来的是希维尔灿烂的笑容。
“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完全不像。
“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
他耸肩：“反正是必须做的事情，为什么不尽量做到最好呢？否则，干脆别做岂不是更省劲。”
“可是……很多事情不能选择不做啊。”
“不得不做的事，要么非常重要，要么非常糟糕。”他悠悠地说，“所以才更该做好。”
尹珞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思考了好一会，有点沮丧地发现想不出例外。
如果是这样的逻辑，重要的事自不必说，至于糟糕的……都糟糕到不得不做了，再不竭尽全力就太窝囊了。
她还在暗中感慨希维尔这话似乎很有道理，就听正在开车的迦冥突然不冷不热地开了口：
“他考不到第一，家主要罚他的。”
“……”
所以这才是重点对吧？
……
抵达哈沃亚小镇，已是夜色笼罩的时刻。
伊芙诺口中的旧教堂并不难找，镇子本就不大，放眼望去，长成教堂模样的穹顶建筑只有那么一座。离教堂几步远就有一处农庄，孤零零地伫立在田地间。
“应该是这。”迦冥踩下刹车，“除了这户，再近的房子也有几十米远。”
几人来到农庄前，屋里黑漆一片，安静得不像有人在。
希维尔抬手轻轻叩门，清脆的敲击声在这寂静中分外响亮。等了足有一分钟，农庄的某扇窗户才蓦地起了灯光。
“谁呀？”屋内传出的问话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
希维尔稍稍提高了声音：“深夜到访甚是抱歉，您认识伊芙诺么？”
迟缓的悉索脚步声渐近，大门被慢慢拉开。
门里站的是个花白头发的老人，有些佝偻着背，脸上布满岁月的刻痕，缺乏光彩的双眼倒显得他更像位慈祥长者。他用这双眼睛久久地打量着面前三人，缓缓开口道：“你们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弟弟。”希维尔说，“他说让我们来找您，您姓莫对么？”
“弟弟？”
老人脸上沧桑的皱纹和胡子一齐抖了抖，看起来有些吃惊。
他仔细端详希维尔片刻，说：“进来吧。”
农庄看上去像是新盖不久，布局简洁得连电视收音机这样的电子设备都见不着，只是窗台墙角处有肉眼可见的细密灰尘，想必老人独自居住，打扫起来不太方便。
老人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了一番，才找出几个杯子给他们，随后又颤巍巍地要去泡茶，在他们的再三推辞阻拦下才作罢，坐在壁炉旁定定地看了希维尔好一会儿。
“你真是那孩子的弟弟？以前他们家在这住的时候，只见过有个小女孩，没听说还有别的男孩。”
“我们不住一起。”希维尔笑了笑，“我跟父亲住。”
“我说呢……”老人点了点头，“我年纪是大了点，但脑子还好使的。哦，对了，那个屋里……”他轻颤的手指朝向里间，“窗台花瓶底下，有封信，给你的。”
“信？”
希维尔一愣，快步走进那屋，返回时手中多了一张叠成四方的信纸，边走边展开低头浏览。坐回壁炉旁的椅子时，他似乎恰好读完，不动声色地将信纸又折好放进大衣口袋，抬脸问老人：“这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昨天下午。”
老人的语速极慢，似乎需要花些心思回想当时的场景。
“有个小伙子过来，说是伊芙诺的朋友，让我收着这信，过两天会有人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