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声倏地炸开，声浪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隐约听见有人在尖叫：“警卫呢！警卫！——”
“别找那群废物了，他们已经到地狱了。”
伊芙诺的悠然话音，在一片慌乱中显得微不可闻，已经有不少人起身冲向会场门口，想要逃出去。
“砰！”
刺耳的枪响。
隔着电视屏幕，尹珞都感觉太阳穴被震得一阵发疼。
这一枪究竟指向了哪里，她没能看清，因为直播画面在这时蓦地中断，变成了广告。
她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怔怔地盯着屏幕。
必须去阻止他们。
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或许是感冒干扰了她的思维，她甚至忘记了，这是计划的一部分——虽然眼前的血腥场景，完全不在他们计划里。
她只想立刻出现在那，阻止伊芙诺他们继续屠杀。
将她惊醒的，是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
“特别部队有紧急任务，立刻集合。”
彼端有些嘈杂，韦布的声音混在其中，听上去很急促。
“伊芙诺在帕雷市现身了，你叫上樱奈，直接到威西鲁看守所，一起坐车去现场，方烨那边我已经通知过了。”
“看守所？”
留意到关键词的尹珞蓦地回了神。
“对，军方派人去领那两个小子了。我和女儿们先过去，你们尽快动身。”
也就是说……他们成功了？
听到这，她的头突然不疼了，强烈的喜悦瞬间涌上来。
但下一秒，方才电视里噩梦般的画面闪过脑海，令她的情绪降回冰点。
果然，伊芙诺这个人，是不能合作的。
永远不能。
……
此时，帕雷市内。
进行选举的政府大楼，已经被警方彻底包围，警戒线拉到了几百米外。
街道上的人流车辆自不必说，附近的居民也被强制驱散，大部分人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要么满脸怨色，要么满脸好奇，围在线外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
但，凑巧看见了直播的观众，自然是有的。
即使还没有任何官方报导，网络上也已出现了热烈的拉锯战，不断有人发出相关的录像贴图和讨论，又不断地在短时间内神秘消失。
没多久，普罗狄斯国内主流的各大社交平台和论坛，全部进入了暂时维护状态。
然而，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已经足够许多人得到消息。
人们交头接耳着，脸上的神情五彩纷呈，换了又换，最后逐渐趋于一致。
恐慌，愤怒，厌恶——
可以归结为「仇恨」的表情。
“杀了他们！”
不知是谁先扯开嗓子高喊了句。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的负面情绪仿佛找到了突破口。
三五个，十几个，几十个，上百个，飞快演变成群体的口号，异样地整齐，整齐得可怕——
“杀了他们！”
“杀了异能者！”
“杀了他们！”
……
震天响的呼声久久不息，在看到有军车驶入警戒范围时，人们就喊得更加起劲。
“瞎喊什么啊。”
即使在车厢里也听得清楚的内容，令茜丝拉撇了撇嘴，嘀咕道。
茜丝娜的脸色也不好看，但还是轻轻地推了妹妹一把，示意她别乱说话。
人们看不见的是，军车停在了政府大楼脚下，跳下车的士兵们却没有如他们想象般进入楼内，只是都不约而同地伫立在那里，像是应景的装饰。
数张没有表情的脸上，读不出自己不能参战的憾意，也辨不出不必进入战场的欣喜。
“杀了异能者！——”
远远地，空气里还在飘来隐约的呐喊。
“吵死了。”
匆匆钻进大楼正门的，只有韦布和茜丝娜，以及走在最后悄声抱怨的茜丝拉。
……
而还在路上的尹珞等人，耳畔此时只有汽车的轰鸣声。
她和樱奈是最晚抵达看守所的，军车已经停在了门口，希维尔和迦冥坐在当中，看上去精神不错，只是无论他俩，还是旁边的方烨，都显得和周围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格格不入。
这阵仗难免让人紧张，好在上车后压根没人理会他们，汽车引擎的杂音也够大，正好方便他们凑在一起，将最近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刚出狱的两人。
“这种拖延时间的策略，意料之外地粗暴呐。不过很管用，谢了。”
面对希维尔笑眯眯给出的评价，尹珞没想抢功：“是樱奈的主意，应该谢她。”
“不必谢。”樱奈平静地开了口，“记得还钱就行。”
“多少？”
“具体损失还不清楚，需要等公司清算。”
“最好早点确定，我和迦冥现在可是在坐吃山空，拖太久，可能就没钱还了。”
“坐吃山空？”
樱奈敏感地注意到了。
“你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希维尔这才察觉自己说漏了嘴，犹豫了一瞬，没再隐瞒下去。
“被人害了，没留活口。”他说得极其简洁，“应该和那个清羽有关。”
樱奈脸上浮现出震惊的神色，希维尔却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把话题绕了回去。
“和你这种大小姐不同，我们可没有企业继承，父亲那边的关系网，我也一直没空去接手。”
樱奈望着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垂了视线。
“钱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的声音很轻，尹珞总觉得，这不是她原本想说的话。
“嗯。”希维尔笑得随意，不期然地补充了句，“对了，清羽的事，麻烦你们别和二哥提。”
“……清羽？”
尹珞有点没跟上他的跳跃节奏。
“你发了那样的邮件，二哥肯定会想从我们口中问出线索。告诉他的话，他会直接去杀了清羽。”
“你不想让清羽死？”
“是不想在没确定的情况下，让他死在二哥手上。”
他一字一顿地说。
“如果是他干的，我亲手解决他；如果不是他，我也绝不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在外。”
……
会场内，混乱已经平息。
因为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
自凯尔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后，大部分人就老实了下来，有个别不死心还想逃的，全都做了冤魂。
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所有人终于都认清了现状——名为绝望的现状。
这会场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不过一间屋子而已；对在场的人而言，却像是最严密的囚笼，死死困住他们，逼他们与死神共处一室。
那和死神画了等号的男人，此时悠闲地跷了腿坐在演讲台上抽烟，全然没有要离场的意思。
“还不打算走吗，先生？”山原北在他身后小声开口，“我们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再拖下去，军队该到了。”
山原北带了帽子墨镜和口罩，也是三人里唯一一个把自己包裹起来的——这次的露面意味着多大的骚动，他很清楚。
他还有父母，如果被认识的人在电视上看到自己，会给家人添不必要的麻烦。
“我就是要等军队。”
伊芙诺的话令他一愣：“为什么？”
“军队肯定会带特别部队的人过来，不是吗？”
叼着香烟的嘴角笑容未变，在其他人眼中，怎么看都是底气十足毫无畏惧的。
但山原北能感觉到，伊芙诺心底始终带着几分焦躁。
“你是想……”
“咚！”
会议室的大门被猛地撞开，打断了他没问完的话。
“伊芙诺！”
冲进房间的韦布手提石剑，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台上的人。
“居然敢主动出现，胆子真是不小啊。”
结果，还没等他上前，演讲台上的身形蓦地消失不见！
场内激起一阵充满恐惧，却又努力压抑着的惊呼。
“不想死的别动。”
伊芙诺不知何时站在了人堆的半空中，挑眉看着韦布和紧随其后的双胞胎。
“怎么就你们几个？”
这话听在韦布耳中明显属于挑衅，顿时怒火更盛，死死瞪着他：“我以先王的名义起誓，必要将你这个叛徒送回地狱！”
“来啊，我就在这等着。”伊芙诺笑得嘲讽，“反正，有这么多人陪我下地狱。”
“你！”
韦布气得手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但又不敢冒然冲上去攻击，一旦误伤到哪位议员，麻烦就大了。
突然地，整间会场都暗了几分——
冲天而起的巨大浪流，像倒挂的海域在天花板上汹涌，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狠狠地疾速砸下！
惊叫声，哭喊声，再次弥漫了整个世界。
但很快就有人从慌乱中回神，发现，这莫名其妙的水灾，不仅淹不死他们，反倒救了他们。
洪水使得场面彻底失序，被当成人质的群众们四散漂流着，水中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推着他们靠近希望——
那扇明明很近，却对之前的他们很遥远的，会场大门。
许多人开始欣喜若狂，拼命挣扎着朝门口扑腾，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都不重要了。
这水域，自然是双胞胎的杰作。
她们一直寻找和运送着人们，但几乎没人察觉两名少女的存在，他们的眼中只剩下那扇门。
然而，总有少数人，在这种时刻还是忍不住东张西望。
“怪……怪物……”
一名从附近飘过的记者，怔怔盯着轻盈地停在水面上的茜丝娜，颤抖着声音吐出这样的词汇。
茜丝娜脸色一沉，没理他。
旁边的茜丝拉翻了个白眼，一甩手，一股浪花将那记者丢出门去：“真没礼貌，见过这么好看的怪物吗。”
“啊——”
门外传来凄厉的惨叫，茜丝拉吓了一跳，以为是给那人丢墙上去了，连忙回头看。
映入她眼帘的，是混了鲜红的水流，和安静没入水底的身躯。
“要不要比比，是你们救得快，还是我杀得快？”
这时，伊芙诺傲慢的声音响彻会场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