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珞是忽然察觉这种变化的。

但这变化不是刹那间出现的，应该说，不知何时起，就在微妙地改变着了。

稀少的行人和车辆在不自觉间又消失无踪，四周变得空空荡荡，有种死一般的寂静。

还不止是这样。原本晴朗的夜色，在她的眼前，正一点点地……模糊起来。

是雾。

起雾了。

雾气在迅速凝结，愈发厚重地遮挡了他们的视野，直到身周再看不清任何物体。

迦冥和希维尔也已经发现了这种异常状况，在她身边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神色有些凝重。

反观被捆住的那两人，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情绪。

“看来……有人来接他们了。”

希维尔低声说着的同时，尹珞看到，被大雾遮挡看不清尽头的路的彼端，隐隐约约，晃出了一个人影，冲着他们这里，一步步地走来。

没有人再出声，也没有人动。

只是迦冥的手又一次扣在了腰侧的位置，希维尔原本自然下垂的右手也微不可察地伸展开来，手掌对着前方。

很奇怪的，那人却在几米远处站住了。

似乎是算好了这样的一个距离，尹珞无法看清来人的模样，却能清楚地听到他浑厚的声音传来：

“突然来访真是冒犯，请留下那两人。”

“你说留下就留下么？你是谁？”

希维尔不动声色地反问。

雾气中徐徐响起的话音十分清晰，完全没有距离感，倒像是萦绕在耳畔。

“王选之命运……只欢迎既定之人的觉悟。”

迦冥已经拔到一半的枪停住了。

“无觉悟者一旦踏入，惟有以血祭奠王之遗愿……敢问这位小姐，你做好觉悟了么？”

——他，是在问自己？

尹珞满头雾水地看向迦冥和希维尔。

可……这两人的反应也不太正常。

迦冥半举的枪就顿在那里，不抬起也不放下，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整个人静止般呆站在原地。

而一旁的希维尔更是全没了往常的淡然笑意。此刻他面色惨白，瞪大的湛蓝双眸里……仿佛有一丝，恐惧？

而那身影还是不急不慢，悠悠地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传承荣光，也套上枷锁的觉悟……你，做好了么？”

“不好意思，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尹珞迟疑着回答。

她听见那个身影轻轻地笑了。

“如果连觉悟都没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啊。说得好像是她自己愿意被卷入这些诡异事件一样！

“容许无觉悟者参与……少爷，这不是你应该做的。”

少爷？

她迷茫地看着身边两个反应奇怪的少年。这个人……好像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是谁？”

希维尔终于惨白着脸开口。

那身影总算再次活动，又慢慢近前几步。

她才看清，来人是个高大的年轻男子，黑色的短发极为干练，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在前方驻足，左膝屈起，单膝跪了下来，右手合于胸前，恭敬地垂首。

“初次见面，少爷。在下凯尔，受主人所托，为少爷带话。”

“你的主人……是谁？”

尹珞能听出，希维尔的声音在轻微地颤抖着。

“很抱歉，在下无权告知。手下贸然冲撞了少爷，实属意外。还烦请少爷放了他们，由在下带回处置。”

语罢，他微微抬头，与尹珞的视线相对，眯起的眼睛蕴藏着尹珞看不懂的情绪。

“主人特地要求在下传达，请少爷别忘了契约。”

“我没有忘。”

希维尔脸色猛然下沉，方才目光中的慌乱游移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固执。

“我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

自称凯尔的男人又深深地低下了头。“在下无意冒犯和干涉，只是遵从命令行事。”

“在大量制造异能者的人，是你们？”希维尔突然问道。

“我们只是在挑选抱有觉悟之人。”

“那就是承认了。”希维尔冷笑，“真是让我意外啊，原来我一直想要除掉的人……是同族的人。违背契约的，是你们才对吧？”

男人不为所动：“少爷您大概误会了什么，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契约。”

“守护？别笑死人了。”

希维尔悠悠笑开，双眸中却冰冷如霜。

“你们这是在守护谁？死了多少无辜的人，你们很清楚才对。”

“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由他们的觉悟引导。”凯尔语气悠然，“从这种意义上讲，那些人，比少爷身旁这位小姐更有觉悟。”

一旁听着的尹珞满脸黑线。

她怎么就没觉悟了，还有比保命更重要的觉悟么？

希维尔带着灿烂的笑脸注视凯尔，抬起右手，摊开，火焰瞬间跳动。

“哦？那你——做好觉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