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至，天空阴沉得有些可怕，厚重的乌云覆盖了整片天空，不见月的踪影，更别提本就稀疏的星子。隐约可以听见极远的地方传来沉闷的雷鸣，却只为寂静的深夜增添了一抹可怖。

是夜，暴雨将至。

简若不知道，就连伊瑟薇都没有发现，在那山后的天坑绝壁上，开着一个小小的洞口，连接着一个不算太大的山洞。

山洞里燃烧着一堆小小的篝火，火焰烧得正旺，温暖的光芒驱散了山洞与夜带来的寒冷，却又因为洞口用来遮挡的枝叶，光芒没有散发而出。

有个身影坐在篝火之前。

温暖的火光倒映在他眼中，火苗轻轻跳跃燃烧着，也将他的影子印在身后的山壁上。

那或许已经不能再算作一个人了吧？拉近视线，才能发现那坐在火堆旁的人是怎样的一副可怖模样。

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令人畏惧的墨绿色，但其体型却没有地球上某个绿色巨人那么大，反而显得极为瘦弱甚至是干瘪。

枯萎衰老如树皮般的皮肤紧紧地绷在他的身上，让他看上去有如从哪部恐怖片里爬出来的山村老尸。

“山村老尸”的脸同样没个人形，与肤色无异的令人恶心作呕的绿色皮肤，五官像是随意地堆砌在一起，额上长着一只一指长的黑色独角。

这样的生物不管怎么看都应该只存在于某种恶俗的恐怖小说中，或者母亲用来吓唬自家孩子让他睡觉的故事中，大概就类似传说中的“大马猴”。

“马猴”先生……或者小姐，安安静静地坐在火堆前，身边的地上没有吓人的残肢碎骨，也没有未干的暗红血迹，干干净净地像是刚被打扫过一般。

事实上这里也的确刚被清扫过一遍——毕竟是个家，就算简陋了一点，就算永远不能出现在世人眼前，但它终究是个家。

“又做噩梦了吗？这个点可不应该醒来哦。”有个很温柔的声音从山洞之外传来，用来做遮掩的树枝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穿着白裙的少女从中钻了出来。

山洞入口位于离地面数百米的地方，周围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攀爬的藤蔓或者阶梯，少女是怎么上来的或许只能是个谜。

“嗯……她的灵魂力量稍微有点强，现在的我的话，想要短时间内把她吸收掉，的确很麻烦……被魔力反噬了，会做噩梦也是正常的吧？”

“马猴”先生没有去看走进来的那个少女，反而把脸背到一边，似乎不太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这幅样子。

很丑吧……一定很丑吧，就连自己看了都会吓一跳的脸，在她眼里，一定比厉鬼还要可怕吧？

他的声音也同样像是厉鬼，嘶哑低沉不似人可以发出的声音——当然，他到底是不是人，这点或许还有待商榷。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情况了呢……诶，还有哦，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嫌弃你的哦。”少女注意到“马猴”的动作，忍不住温柔一笑，走到他身前，安安静静地看着想要躲藏起来的怪物。

“我知道的……”

怪物咧嘴一笑，只是那笑容实在不敢恭维。

“唔……”少女静静地看了一会燃烧着的火焰，突然鼓起嘴巴，“所以说，就一定要吸收那个女孩的灵魂吗？”女孩神色间有些担忧，“这一次的猎物似乎不是以前的那些凡人了，那个女孩的灵魂力量就强到就连你都没有办法轻易吸收，剩下的那两个似乎还要更强……我总有种其实我们才是猎物的感觉呢。”

说着，少女看向身侧的怪物，似乎想劝他暂时先收个手。

怪物看着火堆，许久才缓缓开口：“魔力又开始起冲突了……这一次，如果仅凭我自己的话，可能会撑不过去了。”

少女的呼吸微微一窒，抿着唇，许久没有说话。

“对不起……”少女低下脑袋，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如果不是答应我要去摘……”

“别自作多情了，”怪物淡淡地说道，一如既往地不会说话，“明明是我要多赚钱才会进山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女孩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在怪物淡漠的眼神注视下最终没能说出。

“而且……就算是我，也想变强啊，曾经那么弱小的我，遇到麻烦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现在有机会了，当然要变强啊。”

怪物淡淡地说着，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他紧握住的双手显示出他似乎没有语气中表现的那么平静。

“如果……失败了呢？”女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

“啊，那大概就是会被她的灵魂给吞噬吧……明明看上去只是个小女孩，却拥有巨龙的灵魂，可能这次真的是运气不好吧。”怪物平静地说着，像是在叙述着别人的故事，“就算没有被吞噬，魔力暴动应该也会把我杀死吧？毕竟，贪心得来的力量本来就是双刃剑嘛。现在想想，当时没有把那些水晶全部吃了，还真是个值得庆幸的决定呢。”

“如果，如果能杀死那个女孩呢？”少女静静地听着怪物自嘲般的声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问道。

“我不允许你这么做。”怪物直直地盯着少女，许久才缓缓说道，“你……她一直守护在庄园里，就算是你也没有办法进去不是吗？”

“如果我可以压制那个她呢？只要杀死了那个女孩，一切问题都会解决的吧？你可以很轻松地吸收她的灵魂，也可以抵御魔力暴乱……”

“庄园里的另外两个人呢？你真的以为你能打得过他们吗？还是说，你真的以为你就永远不会消散？”怪物冷静而近乎无情地问道。

少女一时语塞。

没错，她不会受伤，更不会轻易消失，但同样的，就算是恶念一面的她，也没能拥有打败领主级魔族的力量。

“而且，她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么做吧？毕竟是善之一面，按她的性格，肯定会阻止你的。”

少女沉默着低下头，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许久，女孩才终于抬起头，原本白净的小脸上布满委屈的泪珠，“可是，可是我不想你死啊……我就是为了你而存在的，从我存在的第一天起，就是因为你而存在的啊！”

“为了赎罪也好，是最初的执念也罢，我留在这里那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能代替她陪伴着你。”

“没错，我代表的是恶，是人性中最污浊的恶，但，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啊！”

“我想你活着啊！”

狭小的山洞里传出微微压抑着的抽泣声，浓浓的悲伤似乎隔着很远也能感觉得到。

“我知道啊……”怪物伸出手，似乎想摸一摸少女的头发，但因为自己的手过于畸形怕吓到少女而告终，“我不会死的，所以，在此之前，我也不想你消失了。”

“毕竟就这么大点地方，突然少了个人的话，肯定会很不习惯的吧？”

“所以，一起活下去好了。”

外面的天空终于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伴随着划破天际的闪电，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是夜，暴雨已至。

……

昨夜寒枫城一带下了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雨，路上还有着不少的积水，所以城里随处可见早起扫水或者修复被暴风雨破坏的房屋的居民。

伊瑟薇早早起床，给简若做了顿简单的早餐后就急吼吼地赶到了寒枫城里。

简若发誓，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伊瑟薇对北离的事那么上心。

或许，不知不觉中，伊瑟薇也在慢慢地把北离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不，或许在她眼里，北离依旧只是个很好欺负，可以随意捉弄的小丫头，但不管怎么样，二者的关系终于有了缓和的可能，这点还是让简若十分惊喜。

已经到了寒枫城里的伊瑟薇当然不知道简若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反正刚从政务厅里出来的她脸色十分不好看。

嗯，如果非要用什么词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有人欠了她几百万张简若的裸照，而且还不准备给了。

伊瑟薇沉默地走在因为下过雨而显得格外干净清新的大道上，微微皱着眉，似乎在想些什么。

和她当时猜测的一样，那个天坑并不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而是在十多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出现在后山那里。

据城务档案的记载，那是一个夜晚，当时城里的很多人都亲眼看到，一道堪称璀璨的幽蓝色光柱贯穿了后山的某个地方。

当时没有人敢过去查看那道光柱到底是由什么引起的，毕竟在普通人眼里，那种“奇观”和传说中的神罚根本就没什么两样——神灵降下毁灭的光柱，贯穿天国与人间，毁灭一切忤逆者……教典中就是那么记载的。

后来帝国官方给出的解释同样和神灵有关，只不过是从神罚变成了神的恩赐，那道光是神灵送给寒枫城人民的礼物，理由是随后帝国在坑底发现了许多未知的富含某种魔力的水晶——伊瑟薇知道那是什么玩意，携带着魔族力量的水晶。

只是令人有些疑惑地是，一向自诩为神灵代言人的教廷却完全没有在这次事件中发声，只是久而久之，那个天坑也的确没有给寒枫城人民带来什么威胁，反而是为他们增添了一笔收入，渐渐地，也就没人再提那些事情。

没人提，自然也就没人会想起在天坑出现前寒枫城附近曾经失踪了一些猎户，没人想起天坑出现后有一队炼金术师悄悄离开了城里，没人会把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

除了伊瑟薇。

“果然嘛，人造魔族这种事情换做谁都不能忍……还真是很少见的会让我都感到愤怒的事情呢……嗯？”

伊瑟薇边走边小声嘀咕着，却是在某个转身瞬间皱起了眉。

如果没有感觉错的话，刚才好像感觉到了某种针对她的敌意？

一直相信自己第六感的伊瑟薇小心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威胁的存在。

远处，一辆渐行渐远的马车里，红发的御姐轻轻地放下了撩起的帘子。

“诶？怎么啦，舞姐姐？”

安静地坐在车厢里希雅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身材巨好的大姐姐。

“啊，没什么。”舞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只是，发现了个很有趣的家伙，嗯，不该在这里的人……魔族。”

“诶！魔族？”少女大惊失色

“啊，是啊，不过不要紧，有我在的话，谁都不能伤害可爱的小希雅哦。”

“的确，有舞姐姐的话……”

“所以说，小希雅需要姐姐爱的拥抱吗？嗯，坦诚相见的那种？”

“诶诶？！”

“来吧，小希雅。”

“喂喂！舞姐姐你冷静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