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末日并没有什么不妥，因为此时的北离，就是他们的末日。

巨大的黑龙如燃烧着的天外陨石，以闪电般的速度直直地撞击在那钟楼之上。

不是从中间截断，而是直接由高空，向着钟楼楼顶从上往下的轰击，即使是这座耗费了市民们大量税收才建立起来的质量超好的钟楼也丝毫阻挡不住这颗“黑色陨石”冲击的力量。

钟楼就像是一块被击中的豆腐，仅仅是一瞬间，这座作为整个城市最特别的建筑就化为了一大堆石砾。

由此带来的，还有巨大的崩塌声，直接将钟楼碾成碎片的黑龙余势不减地轰落在地上，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所有附件的居民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好像被生生压下了十多厘米。

这种脚不着地所带来的惊愕，甚至让他们无暇注意到那已经变成废墟的钟楼。

到底是什么？

是女神大人的愤怒吗？

难道说寒枫已经变成了一座就连女神都注意到了的罪恶之城？

犹如神罚般的一幕让许多不知实情的人想起了教典中描述的神怒场景：毁灭之力挟女神之怒火而来，将人间焚为一片荒漠，唯有信者得以幸存。

但这一切显然不是女神的手笔——虽说造成这些的人是得到了女神的允许。

在钟楼化作的石砾上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着一只黑色的巨龙，张着漆黑的龙翼，身上的坚硬龙鳞反射着幽幽的黑光，似乎是在诉说，在这种无坚不摧的防御力下，她可以进行任何硬碰硬的攻击。

巨龙发出残暴的龙吟，此时的北离，已经不是下午那个会沉醉于蛋糕海洋中的小女孩，而是一个带着冥界邀请函的地狱使者。

巨龙！

那是一只巨龙！

所有看到北离的人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眼前这只巨龙的强大，似乎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就像哪个少女不怀春一样，几乎每个少年心里都会有着一个成为勇者的梦——怀揣着屠龙的梦想，手持祖传的屠龙宝剑，站在硕大的龙躯之上，身后是堆积成山的财宝，然后旁边站着可爱的王子殿下……

啊呸，是公主。

在吟游诗人的笔下，屠龙勇士是永恒的主题，足以写下无数流芳千古的诗篇。但其实那些诗人自己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巨龙，他们所有对巨龙的描写完全是靠想象或者道听途说，如果他们见过真正的巨龙，就会知道，在面对这种强大生物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里都只剩下恐惧。

没有人敢去看北离，尽管可能近在咫尺。

北离十分满意那些卑微的人类的表现，恐惧、惊慌、绝望……这是她曾经身为领主最喜欢看到的东西，虽然现在口味变了点，但看到那些家伙因为自己而害怕，依旧会让北离感到心神愉悦。

于是她愈发欢快地发出阵阵龙吟，站在石砾上，偶尔变幻一下姿势，想让那些人类更多地感受到自己的强大。

直到简若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她的角上拍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自己是来洗地的来着。

于是她对着惊恐不安的人群再次发出一声警告似的怒吼，龙翼用力一拍，整条龙带着简若飞向高空，到了某个合适的高度后，张开嘴巴，一团赤红色的光芒迅速凝聚，惊人的魔力波动传来，然后只见一道巨大的赤红色光柱朝着下方的政务厅建筑喷去，霎时间，火焰覆盖了整座政务厅。

舞并没有告诉简若他们准确的放置魔能水晶的地点，只知道那东西藏在政务厅，所以按照北离的想法，只要彻底将这里变成一片废墟，那就一定能解决问题。

嗯，简单粗暴，极具魔族领主的特色。

虽说这个想法有很多缺陷，比如说东西藏得太深北离的龙息喷不到，再比如说已经有人把它们偷偷转移了，又或者就连舞最初得到的情报都是假的……只要中了任意一条，简若他们这次的行动就算是完全失败了。

但北离并不在意这些，龙息像是不要钱一般朝着下方喷射。她不关心会不会失败，她只是把这次行动当成一次向人类示威的机会，并借此发泄深埋在心底的怒火。至于能不能破坏那些魔能水晶，北离根本不在乎，能顺手解决个麻烦是最好的情况，解决不了那就再想别的办法。

大不了就是再打一次。

龙族以理服人，道理或者物理。

赤红色的火焰以政务厅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并没有很高的温度，甚至就算是站在那火焰边上都不会感到任何的热量。

虽然与普通火焰的物理性质不同，但那龙息之火的威力却绝不逊色，被火焰包围住的建筑不断崩塌，在火焰中化为飞灰，消散在空气中，不留半点痕迹。

而蔓延开来的火焰不可避免地冲击到附近的居民身上，哪怕只是沾染到了一点点火星，也会形成燎原之火，似乎就没有什么是龙息之火无法燃烧的物质。

人群发出惊恐的哭喊声，四散逃命，北离没有阻止，但也没有对他们有丝毫的怜悯，视线偶尔扫过下方的人群，目光中也只有不屑与冰冷。

在北离眼中，人类就只有两种，自己的骑士大人和其他人类，骑士大人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其他人类则是可有可无的蝼蚁，又有谁会因为一群蝼蚁的苦难而感到怜悯呢？

但，蝼蚁多了，总会出现一小群强大的存在，这一小群，在人类帝国里，被称为魔导师，或者，圣骑士。

先前追捕简若的那些圣骑士再次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两人，同时，远处的高塔上也传来强大的魔力波动，隐隐可以看到有法师穿着的人正在准备着什么强大的魔法，想来应该是那种一出手就会毁天灭地的存在。

虽然这次包围简若他们的人依旧很多，但较之上一次，已经少了一半左右。

简若他们不知道的是，舞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到这次破坏行动中，但在暗处，她也为简若的行动做了很多努力，眼前的一幕就是她的成果——她以传奇圣骑士的名义将那些自己可以完全信任的骑士打发走，离开寒枫城不许回来。而留下的这些则是无法信任或者还没来得及离开的骑士。

如果简若的行动再推迟两天，今天能到场的骑士可能还要再少很多。

“魔族……”

离北离和简若最近的骑士，是一个白发苍苍但依旧精神抖擞的老人，他皱着眉，没有去看下方的悲惨景象，而只把视线牢牢地锁定在简若身上——这个人……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但不得不说零的化妆技巧天下第一，或许这位年迈的骑士曾经认识希尔，但此时却是绝对认不出简若的。

旁边的骑士也全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领主级魔族公然出现在帝国内陆进行破坏，这是已经有近百年没发生过的事情了。

魔族渐渐式微，残余的领主大多都缩在某个角落里默默舔舐伤口，等待着有朝一日复仇，或者被人类杀死。而且领主们虽然狡猾残暴，但他们根本不屑于偷偷溜到人类内陆去进行破坏，相对于杀死普通人类，打败人类强者会获得更多的荣耀——上一次魔族领主出现在帝国内部，是因为他们已经打到内部了。

很多内陆人对魔族根本是一无所知，生活在和平中太久，他们完全没办法想象领主的残暴，而今天，北离将帮他们回忆起曾经被领主支配的恐惧。

“是啊！魔族！”简若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十指交叉，眼睛中放射出狂热的光芒。

“就是魔族，如今已经溃不成军，在你们人类面前毫无抵抗之力的魔族，简直不值一提的魔族！”简若双手向上举起，台词虽然看上去是在示弱，但语气中的狂傲却丝毫不加掩饰。

“骑士骑士，换点别的词说啊，我明明很强的好不好！”北离用传音的方式抗议着。

“好了好了，先别说话，我想想后面的词怎么说……早知道就先写个稿子再来了……”

北离和简若的对话自然没人能听到，在那些骑士眼中，简若短暂的沉默只是在表达她对于人类的不屑，而这更让那些自诩为正义伙伴的骑士们怒火中烧。

“时代已经变了，魔族，现在是人类的时代。”

白发骑士看着简若，声若洪钟，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们已经掌握了彻底摧毁你们的力量，在人类的智慧面前，魔族的力量毫无意义。”

白发骑士的语气十分平静，像是在诉说着一个简单的事实，不，不是像，他真的只是在诉说个事实——时代变了，魔族，早就输了。

但简若并不在意这些，她本无意与人类为敌，毕竟不管在哪个世界，她自己都是个彻彻底底的人类。

但……总是会想起那个叫奈原的家伙，还有法雅，两个只是想要抓住夏天的家伙，却因为人类的贪欲而改变了人生的轨迹——如果说魔能水晶是为了毁灭魔族而存在，简若勉强还能接受，但那该死的东西是用来控制另一群人类以获得更大的权力啊！

是时候让他们想起被领主支配的恐惧了，不是吗？

“骑士？”

“这次我来试试……”简若轻轻拍了拍北离的龙角，低声说道。

虽然不知道简若准备怎么解决现在的困境，但相信自己的骑士是一条黑龙的美德。

面对几十位人类强者的围攻，即使是最强大的领主都有陨落的可能，但简若脸上毫无惊慌，她默默地伸直双臂，将自己变成一个十字形。

两点白光分别出现在左右手的指尖，白芒迅速延长，在悠远的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十字，远远看过去却更像是一支白色弩箭以紧绷的状态嵌在巨大的无形重弩上。

然后射了。

破灭一切的光弩以箭头朝下的姿势从天空略过，在空气中燃烧起一团白炽色的光焰，白光划破黑夜，朝着政务厅中心射去，浓郁到极致的白光吞噬了所有人的视线，以及，一切。

在刺眼的白光中，一道黑影朝着城外的方向疾驰而去，没人注意到，更没人阻拦，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在那道神罚般的光弩之中。

政务厅所在之处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深不见底；原先的建筑完全消失在光弩之中，连带着周围所有没有及时逃离的人类，完全消失。

在寒枫城的另一个远离政务厅的小院里，舞站在高高的阁楼上，远远眺望着政务厅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刚才的光弩，就算是她去面对，估摸着也得重伤。

“希尔那家伙实力又提高了嘛，还真是麻烦呢。”

舞叹息一声，脸上表情却没多少变化。

“舞……姐姐？”

“嗯？”舞微微一愣，回过头来，看到希雅，少女脸上带着泪珠，表情十分委屈。

“那个，是姐姐大人吗？”

希雅指着天空中那道正在逃跑中的黑影，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是希尔。”舞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那，那姐姐大人是真的变成魔族了吗？”希雅看着那道不断远离中的黑影，似乎心里还怀着某种希冀。

“是的，她现在是魔族。”

舞的语气中充满了爱怜，但说出的话却足以击碎少女仅存的一丝幻想。

希雅娇小的身体微微一颤，贝齿轻轻咬唇：“回不来了？”

舞看着越来越暗的天空，似乎有暴雨将至，许久，她才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