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成功的条件是……觉醒〈恩赐〉？」

莉莉丝的话语令我微微一愣，旋即脑海中蓦地掠过一道灵光，终于找出那个令我困惑至今的问题的答案。

那即是——为什么事到如今才进行异界人的召唤仪式？

虽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布置两道广域仪式的确需要不少的准备时间，但更关键的问题是，召唤媒介是否真的可以发挥作用。

如果召唤媒介本就是失败品，那么召唤失败可谓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有确保召唤媒介是成功的实验体，才能保证召唤前提的合理性。

问题是，失败的实验体可以通过脏器衰竭而判断出失败，可成功的实验体又该以什么为基准进行评判呢？

——原来如此，觉醒〈恩赐〉吗……是了，我早该想到的这一点的。

我深深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某些纷乱纠缠的线索终于是变得条理清晰起来。

从此前的召唤仪式的状况来看，整个召唤过程中最大的阻力其实是〈界律〉，焉而不难推断出，失败的实验体是因为无法适应〈界律〉才陷入脏器衰竭而死的绝境的。

既然如此，对此进行逆推的话，只要顺利适应〈界律〉，那么实验体便算是成功的，而众所周知，最能反应〈界律〉意志的便是——洗礼仪式。

诚然，很难判断未曾觉醒〈恩赐〉之人是否为〈界律〉所接纳，但觉醒〈恩赐〉之人必然是为〈界律〉所接纳的，毕竟将这个世界想象成一张棋盘的话，觉醒者便是人族方面所持有的主要棋子，而〈界律〉便是这盘棋局的规则。

如果连棋子都不遵循规则的话，那么棋子本身便不足以称之为棋子，棋局本身当然也不成立。

再回来安洁儿的问题上来，显然，她是因为布列塔尼二人的祭礼才未曾因脏器衰竭而死，可要知道，脏器衰竭并不是判断实验成功与否的核心指标，只是实验失败的表现而已，而要想接受洗礼仪式，洗礼对象又必须年满十八周岁，否则觉醒的魔力极有可能会毁灭未成熟的肉身。

正因如此，在无法判断出安洁儿是否属于成功的实验体的情况下，先代教皇只能尽可能地安抚住安洁儿这一珍贵的实验体，既不能让她心生叛逆的想法，又不能采取偏激的方式以至于两败俱伤。

如此一来，先代教皇自然会将注意力转向安洁儿的亲朋好友，人质的意义便在于她可以随时把控住安洁儿的动向，也不用担心安洁儿会阳奉阴违。

只是，对于先代教皇而言，在这些人质中，有着一个明显不安定的要素。

「已经觉醒〈恩赐〉的你，就是对先代教皇来说，最不安定的要素。」

我无比冷静地望着莉莉丝，现如今，我脑海中绝大多数的拼图块已然嵌合，整个事件的轮廓脉络已经变得相当清晰，焉而莉莉丝被先代教皇夺体的理由也自然推断得出。

我虽然不清楚布列塔尼二人是否窥见事情的全貌，可他们在治疗安洁儿的时候，安排莉莉丝进行洗礼仪式的确是一步好棋，那会直接造成先代教皇投鼠忌器，她必然会怀疑两人是不是对莉莉丝有特殊的布置，又或者是莉莉丝的〈恩赐〉有难以想象的特性。

最巧妙的是，先代教皇必须考虑到安洁儿是否配合这一点，换言之，她无法采用抹杀莉莉丝这一极端的做法，否则安洁儿难免会心生怀疑，焉而她这才决定剑走偏锋，通过侵占莉莉丝的肉身来抹消这一威胁，甚至一举两得，还可以凭借莉莉丝的身份对安洁儿进行洗脑。

不出意外的话，侵占一事应该是发生在安洁儿等人被现任教皇释放后不久，因为先代教皇逝世的年份恰巧是三年前，也就是安洁儿脱离阿尔忒弥斯孤儿院的那一年。

不过，想来先代教皇做梦也不会想到，她侵占的只是莉莉丝的一小部分肉身，莉莉丝的主体已然逃出生天，但她必然也已经察觉到一些异样才对，因为这一小部分肉身虽然五脏俱全，可实际上是等比缩小不知多少倍的，那么多病多灾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至于为什么先代教皇不直接侵占安洁儿的肉身也不难猜测，她显然是无法判断出安洁儿是否真的成为媒介，要是安洁儿突然脏器衰竭而死，或者在召唤仪式中突然暴毙，那么岂不是本末倒置，她当然不可能将自身置于险地。

「呼——。」

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在这之后的事情已经不须莉莉丝的说明，我基本上都能想象出来。

在一部分肉身被先代教皇侵占之后，世界上便再没有真正的莉莉丝，而多出一位神秘无比的北之〈冥王〉。

根据我对四位SS级勇者的调查，北之〈冥王〉米纳斯正式加入勇者公会恰恰是在先代教皇逝世当年，而在那之后她仅仅花费三年时间便一路攀升到SS级勇者的地位，升阶速度仅次于举世无双的〈天选者〉赫丝蒂娜·卢莎，可见她有多么疯狂。

与此同时，安洁儿在一年前年满十八周岁并顺利通过洗礼仪式，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先代教皇正式启动召唤计划，但令我倍感困惑的是，为什么安洁儿会转入到勇者公会一方。

除此之外，安洁儿那批孩童为什么会身具异界血脉也值得一问，虽说从〈救赎者〉伊塞娅口中得知教会曾经进行过召唤仪式，异界血脉想来便是由此而来，可当年那一次的召唤仪式又是以什么为媒介？

「我已经无可奉告了。」

当我将问出这最后的些许问题时，莉莉丝却一反此前配合的态度，冷冰冰地回应道：

「我告诉你的已经足够多了，就连我的身份你也都知道了，就交易的诚意而言，想必是绰绰有余的了。虽然我有求于你，但你也有求于我，我承认现在有些心乱，可还不至于傻到把自己的底牌全部亮出，我很清楚这是我目前仅剩的价值。」

莉莉丝重新戴上那张镂空的银色面具，一双乌眸在月光下闪烁深邃的光芒，而后缓缓地说道：

「现在我只需要你的一句话，你出手还是不出手？」

「如果我不出手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强闯王都神殿。我看得出来，那个异界人的里面已经是安洁儿了，那么安洁儿的肉身肯定是被教会的人妥善保管着的，所以我要夺走安洁儿的肉身，再宰了伊塞娅破解她的〈恩赐〉。」

「这可比九死一生更为危险。」

「修女和神父已经死了，我也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是说，你觉得〈冥王〉会怕死吗？」

莉莉丝——不，米纳斯冷冷地望着我，眼神真的仿佛是漠视一切生命的死神，而后冷静地说道：

「我问最后一次，出手？不出手——」

「你喜欢太阳还是喜欢月亮？」

「——什么？」

米纳斯的眼神中明显多出几分错愕，而我心情分外古怪地拧起眉头，悠悠地说道：

「人族总觉得太阳才是光明的象征，可光就是光，阳光是光，月光也是光。」

「……什么意思？」

仿佛无法理解我的话语那般，米纳斯缓缓地睁大双眸。

「不明白吗？」

我深深地瞥了米纳斯一眼，而后指向天顶那弯凄清的白月，笑道：

「没有人会永远活在黑暗之中，哪怕是被太阳所遗弃的孩子，也必有〈魔月〉照耀着——仅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