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管安洁儿举的例子有多么不合理，她想传达的事情我已经确切理解，一是她的意志，二是她的觉悟。

虽然我个人并不喜好这等充满主观色彩的词汇，但也不至于要求安洁儿在此具体分析可操作性，毕竟动用下一秒的困难来击垮这一刻的内心，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愚蠢行为。

「好吧，我明白了。你想要当圣女的话，那你就去当吧，我不会阻止你也不会妨碍你。」

我略感无奈地抿起嘴唇，事实上，令人族继续处在圣女制度废除的状态下，更为符合魔族方面的利益，因为经过今夜这一役，一旦人族推出此役的功臣——新任圣女，必然会大幅凝聚人心，这会相当有利于人族的后续军事行动。

正如我此前所说的那样，现如今人族与魔族都已经逐渐后继无力，只待一次大规模的战役进行决战，而后进入期待已久的相对休战期。

可想而知，当那决战爆发之际，人族因已然有过一次漂亮的胜利，整体的凝聚力会相当出色，简单来说，士气会相当高涨，这对决战规模的战争的影响力无疑是相当之大的。

「是……吗。」

安洁儿的神色明显变得柔和起来，握着佩剑的手掌无意识地放松，低声道：

「谢谢你，克洛大人——」

「要道谢还太早了。」

我平静地打断安洁儿的话语，眉梢微微挑起，说道：

「我确实不打算妨碍你当什么圣女，但这也不意味我会对这段日子的事件置之不管，这你应该明白的吧？」

「是的……克洛大人你，毕竟是魔王。」

安洁儿神色有些复杂地颔首道，而我微一沉默，还是忍不住问道：

「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为什么你看得出我的身份？我不是自夸，单从气息上看的话，哪怕是教皇都猜不到我是魔王……不，都猜不到我是魔族。」

「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也说不准，但是自从修女和神父治好我的那一天起，我对魔族的气息就变得异常敏感，所以应该是当时那场祭礼的缘故。」

提及那场祭礼的时候，安洁儿的眼神明显晦暗起来。

见状，我不由轻轻一叹，虽然自知不该，可还是问道：

「介意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吗？那两个人毕竟是魔族的成员，我觉得我有必要了解一下。」

「嗯……」

安洁儿幽幽然颔首示意，而后眼帘微垂，喉咙中漏出话音来：

「我那个时候已经意识朦胧，只是依稀记得一些片段而已……我记得修女当时是在用祭礼为我治疗，而神父在边上阻拦教会里的人。我记得当时死了很多人，神父也流了很多血。我害怕得一动不敢动，是修女一边治疗一边安慰我——直到最后一刻也在安慰我。我——」

「到此为止吧，这就足够了。」

我毫不犹豫地打断安洁儿，没有必要扒开她心头的伤疤，我得到我想知道的答案即可，但有一件事我觉得应当向安洁儿一提，便兀自说道：

「安洁儿，告诉你一件事。在人数极为稀少的拜月一族中，有一个非常独特的祭礼规定。」

「祭礼……规定？」

「对，生命的献祭只限于家人。」

「——」

望着茫然若失的安洁儿，我倍感诡异地耸耸肩，说道：

「明白了吗？我指的不是布列塔尼和维克多把你当作了家人，这太过显而易见没有必要特别指出。我想说的是——既然你已经是布列塔尼和维克多的家人，那么你也已经是魔族的一份子了，懂吗？」

「嗯，懂——不、不不不，不懂不懂不懂！前半部分倒是能理解，后面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很简单的逻辑。布列塔尼，母亲，魔族；维克多，父亲，魔族；安洁儿，女儿，魔族。你看，不是对应得非常整齐吗？」

「但、但也可以是——布列塔尼，母亲，人族；维克多，父亲，人族；安洁儿，女儿，人族啊？」

「不，你见过跟自己女儿姓的父母吗？或许有，但你们肯定不在其中。而且你应该有点自觉，你的名字是——安洁儿·M·露娜，你可能只是为了缅怀才继承这个姓氏，可这个姓氏其实是有非常深刻的含义的。」

我深深地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安洁儿，悠悠然吐字道：

「M是moon的缩写，它的意思是月亮。这种字母语言在演变中逐渐失去象形文字的精髓，所以现在很少动用。至于露娜，那是魔族诸多古神话中的月光女神之名，而阿尔忒弥斯孤儿院的阿尔忒弥斯，那也是司掌月亮的女神，但出自另一个神话……你知道的，魔族的种族极为丰富，因此有着丰富的文化背景。」

「注意到没有，这两个词的意思都与月亮有关？拜月一族的姓氏都是这种风格的，而M·露娜这一姓氏，是拜月一族的嫡系专属的，所以从理论上来说，现在的你已经有资格去争夺族长——也就是〈月王〉的宝座。」

「再告诉你一个有趣的消息，赫蒂……嗯，赫丝蒂娜在魔王城里担当的是〈月王代理〉一职。」

——还兼任我的秘书。

我在内心默默补充道，而后对着安洁儿摊开双手，笑着说道：

「现在你明白我想表达什么了吗？」

「大概……明白了。」

安洁儿望着我的眼神变得甚是诡异，在短暂的沉默后，幽然吐字道：

「克洛大人你是想让我加入魔族吗？」

「不，用加入这个词不太正确。确切来说，我希望你成为一个缓冲带，既是人族圣女，又是魔族〈月王〉——当然，这是最理想化的状况。短时间内我并不奢求，现在只是问问你的意见如何而已。」

安洁儿顿时陷入深思，但很快，她抬起深邃的眸子，望着我说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机会的话，我不会拒绝的。」

「那就好。」

如此一来，〈月王〉与会计基本上是可以打包回城的——不过拐走人族圣女与SS级勇者还需要下一番苦工，具体的计划已经可以安排起来，比如日后的决战就可以试着活用一下。

「好了，谈心就到此为止了。可以的话，我倒是想马上就走，但是——」

我望着安洁儿手中的佩剑，又望向不远处的断十字碑，而后对着身旁的虚无说道：

「奥尔菲，一个问题，如果安洁儿破坏断十字碑，她会怎么样？」

「克洛……大人？」

安洁儿很是意外地望着我，那是自己的心思被看破时的表情。

其实不难推断出，破坏断十字碑也是她的任务之一，毕竟荷鲁斯城这等重要的渡口区域被夺走的话，可谈不上是一次漂亮的胜仗。

「不会怎么样，虽然是异界人，但她已经在规则之内。」

奥尔菲冷淡的话语自虚空中传来，我这才感到一丝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