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的衣服，原来就都堆在床头的地板上。整整四个大纸袋，纪灵寻思，自己得是多不上心，才能从回家到现在都没有注意到它们。
这么一来，吃晚饭的事只能暂且延后了。纪灵关了火，然后怀着几乎是敬畏的心情观摩着这些购物纸袋。
“里面都是什么呀……”
纪灵拿起其中一个，一件一件地把衣服从里面取出来，全都是连衣裙。
夏天的连衣裙，天蓝色的、白色的、黑色碎花的……
最后一条连衣裙是红色，纪灵展开这条裙子，心跳忽然变得好快，因为它让他想起了之前娜娜穿的红色礼服。
这些裙子手感都很棒，都不用试穿就知道穿在身上肯定非常舒服。为了平复一下心情，纪灵暂且把它们放到一边，又去拿第二只纸袋。
这只纸袋里装的也是裙子，短裙和半身裙，各有两条，一条黑的一条白的。另外还有两件衬衫、两件短袖T恤，全都是白色的，衬衫是薄纱材质，T恤是纯棉，上面都没有任何图案，不过衬衫的领子那里绣着一朵小花。
“这……”
纪灵有点看花眼了，又把这一大堆衣服放到一旁，俯下身子拿起第三只纸袋。
这只纸袋里装着的都是内衣，文胸、内裤、小背心、棉袜和长筒袜、吊带睡衣……
纪灵不敢继续看下去，草草瞥了一眼就将整个纸袋放回原处，想不到竟然是……轻叹一口气，脸上的绯红却久久无法消退，他又拿起第四只纸袋。
这只纸袋里装着一大堆护肤品和化妆品，还有洗发香波和沐浴露、不知道干嘛用的毛巾（洗脸时绑头发用的，不然长发会打湿），最后是一面小镜子。
拿起纸条一看，上面写着除了鞋子别的妈妈都帮他买齐了，鞋子最好他自己亲自去实体店试穿，书桌抽屉里有三百块钱，不够的话再找妈妈要。
拉开抽屉一看，果然里面有钱。
纪灵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么多衣服，起码也要上千块吧？家里不是多有钱的，想到妈妈如此破费，纪灵就很过意不去。
“怎么办啊……”
到头来，纪灵也只是看着那一堆衣服发呆，连饥饿感都忘记了。很久很久，他才决定把这些衣服都重新叠好。虽然妈妈说要试穿，但他是不好意思试的。为什么？这些可都是女生的衣服啊！他一个男孩子偷偷试穿像什么话！
虽说如此，但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他自己以及娜娜还认为他是男孩子吧。
把衣服叠好放回纸袋，纪灵又发了很久的呆。对于未来该怎么做，他一点头绪也没有，像行走在一片漆黑的深夜。
直到肚子饿得受不了了，他才想到应该先吃点东西。简单吃过晚饭，时间竟然已经七点半了。以往，纪灵就是看会儿书，然后刷刷各种网站，转眼就是睡觉的时候了。今天他却决定等妈妈回来，也许和她好好说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遇。
纪灵相信，如果是妈妈的话，她一定会信任自己的。
于是等啊等，纪灵始终穿着白天上学时穿的校服，蜷缩在床上注视着窗外。他后悔没有问娜娜要微信和电话号码了，不然这个时候他就可以和她聊聊。
不知为什么，现在纪灵特别想要和谁说话，特别特别想要！如果话语是有实际形体的，那么那些话语此刻全都堵在纪灵的心口，不说出来就好难受。
“明天……明天要好好问问娜娜这是怎么回事……”
纪灵想，也许这是女孩子特有的情况，就像女孩子的胸部会发育，像她们每个月会来一次生理期，想要和谁说话，也是女孩子才会经历的，总之……
想到自己可能也会来生理期，纪灵忽然有点害怕，因为她听说那会很痛很痛。
“哎……”
本来很好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好糟，难怪都说女人善变。
终于快十点半时，妈妈回来了。
她见到纪灵还没有睡，稍微有些吃惊，转而担心起来，觉得女儿是不是在学校里受了欺负，是不是第一天过得很不愉快。
“不是的，我今天过得很好……”
一问之下，纪灵终于找到一个出口倾吐心中的忧愁。或者那也不算忧愁，就只是少女心事罢了，恋爱、未来、渐渐变化的身体、无人理解的痛苦，和男生相比，女生在青春期要经历的事情更多，偏偏女生又比男生更柔弱，真是不公平。
但如果代价是美丽，那么似乎也是可以接受的。
“那是为什么……是衣服不合身吗？”妈妈问。
“不是……不是……”
说着纪灵有点要掉眼泪了，妈妈则不顾一切地将他揽入怀中。
“不怕不怕，妈妈在这里呢……”
被妈妈抱着，纪灵终于感到一种安心，这种感觉和他是男是女无关。他说：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的不知道……”
“这很正常啊，妈妈活了这么久，也有太多事情弄不清楚了，灵儿才十五岁，当然也会有困惑了，大家都一样的，不用害怕……”
“嗯……”
纪灵点点头，撒娇似的用妈妈的衬衫擦了擦眼泪，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妈妈，因为妈妈温柔的双眸，他忽然决定不要说出原本想说的一切了。他想，不能让妈妈惊恐，她也是一个弱女子啊，所有的一切我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纪灵错了，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娜娜，两人不仅共同享有秘密，更是彼此互相喜欢，虽然喜欢二字尚未从彼此口中说出，但他们心里是明白的。
人的心真的很奇妙，短短几个小时，人心即可判若两人。婚礼之前，纪灵还未即将永远见不到娜娜了感到伤感，之后娜娜邀请他出席婚礼，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然后现在两人穿越，并且娜娜变成了男生，自己变成了女生，但两人却因此走得更近，互诉了一点点衷肠。人心奇妙，命运也是同样，谁也不知道这一秒钟发生的事是好是坏，谁也不知道明天的二十四个钟头会是如何如何，只能尽自己全力好好生活，剩下的只管顺其自然就好。
离开妈妈的怀抱，纪灵心情已经缓和了很多，他继续以略微撒娇的语气，说妈妈太破费了，竟然买了那么多衣服。
“可是女孩子没有几件漂亮衣服怎么行啊？”
妈妈在微笑，同时伸手揉了揉纪灵的头发。
“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吧，现在快去洗澡睡觉，熬夜可是美容的大敌哦～”
“是～”
纪灵也笑起来，这会儿心情已经完全变好了。
两分钟后，纪灵来到浴室准备洗澡。
他家的浴室很小，可没有浴缸那种玩意，所以都是洗淋浴的。纪灵走进浴室后，才终于脱掉穿了一个白天的水手服。今天挺热，身体也稍微出了些汗，但衣服上并没有味道。
上衣和裙子都脱掉，纪灵犹豫了几秒钟，终于也把吊带背心和三角裤脱了。
他不敢看自己的身体，虽然那是他的身体没错，他有天经地义的权利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不行！纪灵感觉那就像在犯罪！所以整个淋浴的过程，他都是闭着眼睛的。幸好妈妈已经回家了，不然深夜里闭着眼睛洗澡，纪灵会很害怕的。
洗澡的时候，他也注意不要碰到身体私密的部位，仿佛那是别人的身体似的。但不小心还是会碰到，那时候，他既感到非常害羞，又惊讶女孩子的身体肌肤如此顺滑，而且有一种腻腻的感觉，仿佛皮肤里饱含着油脂与胶原蛋白。
具体是什么，纪灵不懂。他从来都不擅长生理卫生课，看来以后有必要好好学一学……
淋浴完毕，纪灵擦干身子，换上了妈妈准备的吊带睡裙。
“新衣服得洗过才能穿，今晚灵儿先拿妈妈的衣服将就一下。”
“嗯，好……”
妈妈的睡裙是丝绸的，款式显然是很大人的那种款式，老实说有点性感，纪灵仅仅是摸到就不仅害羞起来。
“明明是男生……”
“灵儿说什么？”
自言自语被妈妈听见了，纪灵赶紧摇头否认。
“没什么啊？没什么……”
这种事被娜娜知道了，她一定会取笑我娘娘腔吧？纪灵一边套上睡裙一边想，因为男生穿女装和女生穿男装完全是两码事。
仔细想想，为什么会这样子呢？为什么男生穿女装就是变态，反过来却是帅气呢？
因为不习惯睡裙的材质，以及最主要的：不习惯胸前多了两只小白兔，纪灵明明很困倦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为了不去感觉那种感觉，纪灵只好仰面躺着，同时心里想着衣服的事情。他也一样，偶尔能看见男扮女装和女扮男装的人，毕竟北京是很大的城市，见到什么人都不足为奇。
问题是，真的女生穿男装丝毫不会奇怪，甚至最近还很流行男友风，即女生穿男生的卫衣或牛仔裤，营造一种宽松慵懒的感觉，然而反过来……
想到男生穿上小裙子，那画面……
纪灵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转而，他开始想娜娜。她过得好吗？今晚她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失眠？窗外的月光明亮皎洁，越看越像娜娜皮肤的颜色。她是那种典型的冷皮美人，就是说肤色是冷白冷白的，很罕见，自然也是很美的。
人生确实不公平，就是有些人又漂亮又家境富有，但果真他们就没有自己的烦恼了吗？好像不是的，这么一想，人生好像又挺公平的……
想了好多好多，睡意终于稍稍袭上心头哦。纪灵忍受着长发的不适感，忍受着动来动去不听话的小白兔，也忍受着对娜娜的思恋之情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静静地、甜甜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