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拨通表姨的电话，是在第二天的中午。
原本都说好了我会带着虫秋来认个门顺便吃午饭，没想到我带着虫秋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好不容易到了林村，可表姨家居然是大门紧闭，敲无人应。
我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虫秋，想用眼神跟她说一声抱歉，不过虫秋也许并没有在乎这些，只是提着我们早就准备好的礼品，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等着我打电话联系。
都说小媳妇见家长会心急紧张，可我没想到虫秋的心态居然这么好，脸上就像是一汪清泉毫无波澜，仿佛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埋藏在了心里，不让人窥见。
反而是我这个大男生，站在表姨门前居然还心跳加速，紧张的像是第一次进这个门似的，有些不知所措。一会儿担心表姨责怪我这么晚才把虫秋带过来，一会儿担心表姨又埋怨我没把洛璃一起带回来，反正表姨唠叨的本事，我是见过的。
“喂？表姨吗？我是小尘，我已经在林村了，您在家吗？”我没好意思直接说我已经在她家门口了，不然听起来有点像是打电话上门责问似的。
“上山挖笋去了？知知羊羊也跟您在一起呀……好的好的，那……我们先去旁边逛逛，到时候您回家了打电话给我吧。”
我挂了电话，哭笑不得地对着虫秋说道：“表姨说你第一次来，想去山上给咱们弄点野味。林村后山的笋又长了，表姨带着她家两个孩子一起去山上了，咱们是在这等着还是四处走走？”
虫秋的话很简单：“听你的。”
“那就把东西放下，咱们出去逛逛吧。”我说着把牛奶放在了表姨家门口的台阶上，又把虫秋手里拿着的一礼袋灵芝孢子粉也接了过来，放在一起。
在农村，民风淳朴，如果客人带着礼物拜访遇到主人不在家的情况，一般会把礼物直接放在台阶上表示自己来了、礼物放着了。而其他人经过时也并不会嫉妒或偷偷拿走，只会日后笑呵呵地说“福气啊，有客人来给你们家送东西了”。
虫秋家里也是农村的，各地的风俗虽然有些不同，但在好多地方还是相似的，也非常理解。
林村是个大村，人数最多的是姓林，随后是姓王姓李。村子又分为村东和村西，中间一块多是些江南特色的土建筑，算不上特别有文化内涵，但是青石绿瓦，朱门黄墙的搭配还是让虫秋这个婉约派画家眼前一亮。
在虫秋的请求下，我没有带着她直接沿着后来修建的水泥路绕着村外走，而是直接牵着她的手穿街过巷，行走在浓浓五六十年代气息的老房子中。这些房子虽然有些年头，但也还算结实，里面大部分都有住人，只不过住的多是些中老年人。
“喜欢这些屋子？”我好奇地问道：“是给了你画画的灵感吗？”
虫秋想了想说道：“喜欢，不过不仅是喜欢这些屋子。”
“哦？难道还有些乡土风情和农村气息？”
虫秋看了我一眼，眼中难得地蕴藏着些笑意，嘴角微微上扬：“还喜欢牵着手走在老街小巷里的感觉。”
我是一个爱看书的人，但不是一个爱读诗爱写诗的人。这注定了我不可能像段子中徐志摩那样说出“我想和你一起起床”，也不可能像戴望舒那样写一首《雨巷》，表达着自己对那雨巷中哀怨、彷徨的丁香姑娘以同情和怜爱。
当别的男生都在费尽心思了解口红包包钻戒项链，费劲心思讨女孩子欢心的时候，我和虫秋最常说的却永远是那么几句关心关切的话“累吗”“忙吗”“早点睡”。
其实这一点都不像是我这个初中起就喜欢弹吉他的大才子。
我牵着虫秋的手，站在岁月斑驳的墙前，看着上面脱落了一层白灰，上面的黄土上又被村里的小孩子用着尖锐的石头当做画板，写下了各种各样奇怪的字。
“林芳芳是丑八怪。”
“没有，那句是骗人的。”旁边的一句话显然是后来写的，而且那个人还把上一句给划了。
“没有骗人，就是很丑，全村全国全世界最丑。”
“反弹，你才最丑。”
“反弹无效。”
“……”
这面墙的白灰已经基本脱落完了，不过就上面的言语来说，显然是已经有了好多年的历史，起码那两位相爱相杀每天都在墙上写字刻画的“始作俑者”起码也该是和我差不多的年龄了。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相爱相杀是否能够陪伴着他们到最后，但是也许有一天，那两个孩子重新站在墙前看着自己懵懂年少时写的字，会感慨万分吧。
虫秋的眼神来回在这些字上扫着，就像是能看透背后的故事一般看得津津有味。
“哈哈，我们那个年纪的孩子经常喜欢说这些东西，经常就是全世界全宇宙的，等着没有词了就开始反弹反弹，总喜欢把最不好的词加到别人身上。”
“为什么？”虫秋问道。
“额……可能是心生情愫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吧，毕竟那个年纪说这些事都觉得很丢脸。如果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就会刻意和她保持距离，装作是势不两立的样子，然后又说她这不好那不好，故意引起她的注意，然后两个人开始拌嘴。”
“你以前也是这样？”虫秋听了有些想笑出声，可能我刚才说的这种情况只在我们这一片地区存在。
“没有。”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从小比较乖，性格像个小女生似的，一般都喜欢待在家里，也不喜欢和别人说话，我爸妈还以为我从小就得了自闭症呢。”
其实我没说，在小学五六年级那段时间，徐雨佳转学来到我们班里后，其实我也有着和其他同学一样的幼稚想法，先划条三八线保持距离，然后再刻意通过拌嘴和捣蛋来吸引她的注意。
只不过徐雨佳实在是太漂亮了，不仅当了班花，更是直接当上了小学校花。那几句“你最丑了”“你敢骂我我就反弹”之类的话，谁都没有底气说出去。
我说完自己的情况后，又出声问道：“你呢？你们那边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虫秋摇了摇头：“我们那边情况不一样，况且我小时候经常待在家里，我爸妈太忙了照顾不到我，也不让我出去玩。”
我笑了笑：“看来我家秋儿的童年也是很估计单调啊，难道在学校就真的没有小男生跟你划个三八线，你是长的好丑、全国全世界全宇宙最丑之类的话？”
“这还真没人说过。”虫秋想了想说道：“不过这个挺有意思的，要么你说一次给我听吧。”
“不行，你长这么漂亮，和丑搭不上边。”我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但我想听。”难得虫秋像个小孩子一样对我提这些要求，我只好一边答应了下来，只不过嘴里的话怎么说都觉得违心。不夸虫秋长得漂亮我都觉得难受，还要我骂她？我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于虫秋，你真丑，全国全世界全宇宙最丑了，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你。”虽然按照虫秋的意思，我把她“骂”了一遍，然而强烈的求生欲还是让我情不自禁地把下一句也说了出来。
她没有生气，两只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掩饰不住她心中的笑意，就像是我中了她的计谋似的，让她得意万分。那一刻的她像个孩子似的看着我，轻快地吐出两个字：“反弹！”
虫秋活学活用，很快就把我们这边童年的游戏套路学到了，顺便把我坑了一把。
只不过，我刚才说的话要是一反弹的话……
“是前半句反弹还是后半句也一起反弹？”我问道。
虫秋的笑容仍然在脸上荡漾，似乎是远离了长大以后所遇到的所有烦心事，重新变成了童年时期无忧无虑渴望着和同龄孩子嬉戏打闹的样子，她看着我，那恬静又微笑的连仿佛是一朵淡淡清香的小茉莉花。
“全部一起反弹。”虫秋没有丝毫犹豫。
你很丑，但我还是喜欢你。
你也很丑，但我也还是喜欢你。
虽然我们两个都是在互损，不过却在话刚落音的一瞬间，双目对视，一起笑出了声。
等着虫秋笑停了，我感慨地说道：“秋儿，你笑起来这么好看，像朵花儿似的，以后你就经常笑吧，别总是波澜不惊的，我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怕被你骂。”
虫秋微微一愣，随后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好。”
在小巷里走了走，我和虫秋一边欣赏着江南特色建筑，一边聊着以后画画可以增加些什么内容，这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上面的名字显示的是“小可”，我估计这边是洛璃直接给我打了电话。
果然，我一接通，电话那边就传来了洛璃甜甜的声音：“喂，哥哥，你们到家里了吗？”
“嗯，昨天就已经到了，现在在林村呢。”
“那秋秋姐见到姨姨了吗？”洛璃知道表姨对虫秋的事情很上心，也知道我们这次回去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表姨见见虫秋，所以她也很是关心地问我。
“还没有呢，表姨去山上了，我们现在在村里逛逛，待会儿过去吃午饭。”
听完我的讲述，洛璃犹豫了一下，说道：“哥哥待会儿可以去草儿姐姐家门口看看吗？我想看看草儿姐姐在不在家里。”
“草儿是吗？”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扎着马尾辫，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经常腼腆地对我说“谢谢大哥哥”的那只小萝莉草儿的样子。
乖巧害羞，礼貌懂事，我对草儿的印象一直很不错，对她的情况也很同情。虽然不知道这个五一她回不回跟着她爸爸来这边，不过反正不远，干脆就去见一见吧。
听到我这边答应下来了，洛璃在那边很是高兴地说道：“哥哥，如果你见到草儿姐姐的话，一定要帮我带几句话哦，就说我想她了，问问她下次什么时候再来我们家里和我一起睡觉，还有还有……”
什么叫想她了，什么叫一起睡觉？就算是你们感情再好，也应该说的再委婉一点吧？听了洛璃的话，我有些哭笑不得。
“草儿是？”虫秋听我在电话中几次说了这个名字，不由有些好奇：“是小璃经常提到的在江南的那个小朋友吧？”
“对。”我点了点头说道：“小丫头以前人比较胆小怕事，一直没什么朋友，草儿算是她最喜欢的一个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想着，那天晚上都重色轻友把我抛弃了，两个人同床共枕、大被同眠，这关系能不好吗？
我牵着虫秋的手，向着草儿家所在的方向走去：“走吧，应小丫头的要求，我们去草儿家里看看五一假期她在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