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在思考的事情已经困扰了我很久，甚至已经埋藏在我心里好长一段时间了。从在火车站追回虫秋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却又因为完全没办法想出结果，更没办法直接面对，而直接压在心里，像只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埋在沙土里，装作视而不见。

但在和虫秋的那一夜后，这个问题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成为了一个挥之不去、回避不了的问题。

虫秋和洛璃，我该选择哪个？

或者说，现实与理想，我该如何选择？

原本这个问题还不是特别紧迫的时候，我靠着瞒着虫秋、哄着洛璃，一边享受着虫秋的关心照顾，一边享受着洛璃的依恋。三个人同住屋檐下，温馨却又和谐、平淡却又美满。

但即使是洛璃主动提出来让我找虫秋做女朋友，也是她主动与虫秋分享这一份爱情，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的行为确实是在脚踏两条船。

因为我和洛璃有着一个手拉手的约定，埋藏在我们心里充满希望和憧憬的十年之约，约定着十年之后长大了的洛璃要做我的女朋友，和我一起手牵手走向幸福美好的未来。

虽然这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纸质契约的承诺，也还有很多的自愿成分在里面，比如一方如果在中途喜欢上了另一个人……这个约定就像是一个松散、毫无约束力的口头玩笑，随意到我和洛璃都没有在后来重温过这个约定，但我知道，洛璃一定和我一样，把这个约定深深埋藏在了心中，从来没有质疑过它的神圣。

我有想过这段时间内可能会有许多挫折，比如家里被蒙在鼓里的长辈不停催婚、同学们知道后的异样表情、洛璃因为在学校里被同学们嘲笑而和我怄气、因为洛璃长大后性格变化而和我争吵……太多太多的崎岖坎坷就像是道路边上荆棘，虽然不起眼，但确确实实的拦在我们面前。

可是我没想到，居然有一天，我会在心里想着“悔约”，想着结束这个让我和洛璃都憧憬万分的十年之约。

那天下午，虫秋在厨房做晚饭，忙碌的身影依然像以前一样平常。虽然我已经连着三天没有坐上餐桌了，但虫秋依然尽着她的本分，做了三个人的分量。

我只是说这段时间要待在房间里想一些事情，也没说什么时候才出来，不过虫秋还是一如既往地为我们考虑着，似乎是在用行动对我这么说，不吃没关系，但是如果走出来了，随时能在餐桌上为我添一个碗。

三天前任性的是我，犯错的是我，伤害虫秋和洛璃的也是我，可说到底，这三天躲在房间里逃避现实不敢面对她们的也是我。

洛璃在周一就开始去学校上课了，学校的学习氛围和轻松环境让她的心情得到了安抚。我自己虽然没有去学校，可也像是鸵鸟一样逃避着责任，不知道如何面对以后的事。

反倒是虫秋，这个在家里贡献最多、爱我和洛璃最深却又被我伤害最深的女孩，在那天之后，即使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不爱言语，却一直强忍着心中的伤痛，默默地操办着家里的一切工作。

不仅是清理卫生、做饭，就连洛璃上下学，也是她在接送。

仿佛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仅仅是一个交易，她用最宝贵的第一次来换得我一个“再也不欺负洛璃”的承诺，可那个承诺明明不应该让虫秋来牺牲任何东西。

走出房间的我，用带着愧疚的眼神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虫秋，随后看到了刚做完作业，抬起头用惊讶眼神看着我的洛璃。

她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哥哥……要和我们一起吃完饭了吗？”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沉默了几秒后，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怎么了，哥哥？”洛璃站在我面前，看到我脸上的神色又是犹豫又是忐忑，在心中猜测着我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对她说，于是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是不想在这里说吗？”

我看了看洛璃，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洛璃，你……跟哥哥来房间吧，哥哥有事和你说。”

等着洛璃轻轻把门关上，坐在床上好奇地看着我，沉默了半分钟的我这才轻吸了一口气问道：“洛璃，你还记得我们的十年之约吗？”

“十年之约？”洛璃确定地点点头：“记得呀，我和哥哥说好了十年后要做哥哥的女朋友。”

看到洛璃记得这么清楚，不假思索地就把内容说出来了，我的内心不由多了一份愧疚，就连原本在心里想着好多次的话都忘记了要怎么说。

洛璃见我没有说话，没有催促和询问，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对面的白墙，等着我出声。

大概是三分钟，大概是五分钟，大概是半辈子，我终于用尽我的勇气，说出了那句之前从未想过可能说出来的话，满脸愧色，不敢再去看洛璃：“如果……如果哥哥想要和你结束这个约定，你会怎么想？”

我的话刚说完，难以抑制的心酸触动着滚烫的泪水冲上了眼角，最后在眼前模糊开，像是把世界都模糊化了一般，这才一滴一滴滴落下来。

“啊？”洛璃的眼神中满是疑惑，也许她也从未有想过我居然会说出这句话，但是当她转过头来看到我居然哭了，不由被我的表现吓到了。

“哥哥……为什么要哭？”洛璃原本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看不得别人哭，更别说是一个大人，一个她最关心关爱的人在哭。她轻轻伸出手，替我抹去眼角滑落的泪珠，有些不安地问道：“哥哥为什么要哭呢？”

也许洛璃只知道这个十年之约在彼此的心目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承诺，但到底是多重要，年纪小小的她并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概念。

当初洛璃很是认真想要做我的女朋友，被我用她年纪太小的理由拒绝后，便梨花带雨地呜呜哭了起来，而我就是用这样一个约定安抚她，对她说，如果十年后，16岁的她仍是喜欢找我，我便和她正式确立男女朋友关系。

也许是太过于依恋我，也许是爱我太深，我知道对于洛璃的年龄、甚至对我的年龄来说，要理解爱情这件事情都不是太容易，但是谁又能说洛璃那个年纪，对爱情没有自己的想法呢。

一千个人的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洛璃把爱情理解成喜欢、依恋、陪伴，这错了吗？洛璃喜欢我，相信自己在十年后仍然会喜欢我，这错了吗？

我揉了揉眼角的泪水，看着眼前这个娇小可爱的小女孩，就像是看着一位单纯善良的天使。她是被我照顾着、完全依恋我的妹妹，是被我宠爱着、精灵古怪的“小女儿”，是家里饭桌上叽叽喳喳又挑三拣四的小精灵，又是经常纵容我、包容我错误的小棉袄。

严格来说，我对自己和洛璃之间的感情并没有一个很明确的定义，既不止朝夕相处的亲情，也不是长久陪伴的爱情，我们就像是人生道路上在缘分的指引下紧紧相遇的两个人，用眼神和行动默默鼓励着对方要加油往前走。

我们不知道在这条路上走着是不是会分开，也期望着走着走着会把手牵起来。但在今天，我却做了这样一个决定，要和洛璃在这种感情上有一个明确的定义——我要放弃我们之间的“十年之约”。

面对着洛璃的询问，我沉默了几秒，用着愧疚的语气，低沉下脑袋说道：“哥哥可能会和你秋秋姐……”

女孩子的心思都要比男孩子更活络一些，即使洛璃还是个小女孩，但她依然敏锐地感受到了我话中的意思，她眨了眨眼睛，好奇地询问道：“哥哥是说，哥哥喜欢秋秋姐，所以以后不能找我当女朋友了，是吗？”

我不敢去看洛璃，愧疚的点了点头。

也许从感情的角度来说，我和虫秋的感情确实没有和洛璃的感情深厚，我和洛璃从梦中相识、再到现实相遇，从历经千辛万苦、死里逃生，再到重归平静、安宁稳定，如果从时间来说，洛璃对于我确实是最长久深情的陪伴。

但是虫秋在我的生命中却是另一种角色的存在，她温文尔雅、气质出落，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在生活中照顾我和洛璃最久的人。她因为自己救我和洛璃而差点错过和病逝前的母亲见最后一面的机会，却从未因此为理由向我们要求些什么。

相反，在虫秋住在家里的这段时间，无论是清理卫生还是洗衣做饭、无论是物品存放还是财务支出，虫秋就像一个经验老道的贤妻良母，默默操劳着家里的一切，即使我给她的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女朋友名分。

因为私底下和洛璃有着十年之约，再加上虫秋的性格偏冷淡，我在心中很明显对和虫秋牵手、拥抱这些行为亲密行为有些畏惧，除了言语的鼓励，我甚至没有给虫秋更多的亲密。

要知道，对于恋人来说，亲密和呵护是两个人感情体现的重要标志。虽然虫秋总是一副淡然不在乎的样子，但其实她也渴望着有人关心、渴望着有人理解，她也只是个刚出校门却经历了太多坎坷的可怜女孩。

可是对于她的需求，我给她的是什么呢？无尽的劳累和委屈，还有因为欺负洛璃而给她的失落和伤害。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狂风暴雨、雷鸣闪电的夜晚，虫秋独自一个人冒着大雨回答家里，看见我欺负洛璃后，脸上那冷漠和痛心的表情，忘不了她将手机上“110”的号码一个又一个删除后，看向我的时脸上的失落和哀叹，忘不了那天晚上我洛璃哭着躲在她身后时她张开双手像面对着老鹰护着孩子的母鸡一样一次次抵挡在门口的坚决，忘不了她要我发誓“不可以在伤害洛璃”时眼中的认真和复杂。

对于虫秋来说，她妹妹蝶儿的离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也因此在心中对ltp的行为有着厌恶万分的痛恨。事事黏着她的洛璃，现在仿佛就是虫秋的亲妹妹，她想着用尽一切教育她、照顾她、保护她。可在我这个她的男朋友、洛璃的哥哥面前，在我对着洛璃做出这种事时，她的内心面临的真的是无比复杂的矛盾和悲哀。

逃避？检举？或者是装作视而不见？

最后，虫秋用着牺牲自己的办法保护了洛璃，满足了我，在那之后又像是回归平凡一样沉默着把所有的心事埋在了心底。

我知道，女孩子失去第一次的时候是心里最失落最害怕的时候，因为在那之前她们是男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女神，而在那之后便是床上的玩物。有些人在内心甚至有些奇怪的情节，觉得这个女孩子第一次如果不是给自己，就觉得她脏、不干净、不检点、是荡，妇。

在那个晚上，把自己最宝贵东西交出去的女孩总是在内心感受到无比的空虚和失落，仿佛是自己卸下了头顶的皇冠，从最耀眼的舞台上退了下来，从一位遥不可及的公主变成了男人背后默默无言的女仆。

像是丧失了自己傲人的资本，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话语权，虫秋在那种情况下，把自己交给了我。没有烛光红酒，没有钻戒情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浪漫，甚至连一句温柔都不曾有，虫秋面对的是蛮横和强硬，留给自己的是委屈和伤心。

在学校、社会，颜值爆表、气质出众的她也是别人心目中的女神，也别人千方百计想要拼命讨好的女孩子。然而在这个家里，虫秋却甘愿舍弃一切，站在我的背后做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孩，甚至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是包容着我。

她为我、为这个家庭付出的太多了，多到细数起来让我满脸羞愧、惴惴不安。

洛璃埋头沉思了几秒后抬头问道：“那如果哥哥和秋秋姐结婚的话，我还能和哥哥一起生活吗？”

没想到洛璃问的是这样了问题，我迟疑了几秒，说道：“当然，这个不受影响，但是……”

我刚想问她是不是没有把我的话理解进去，没有理会到重点，但洛璃用着松了一口气的目光看着我，像是在安慰我、让我不要自责似的说道：“那就没有关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