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

我是白夜。

曾在最残酷的一天，遇上白色的一个夜。

那天，她死了。

她曾说过，要一直看着我长大成人。

但她却自己投向了死亡。

她……

“你们，鬼鬼祟祟的，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往背后的一张餐桌看去，两个年轻的偷窥者讪笑而出。

“没什么，我们只是对一名亡灵法师的日常作息感到好奇而已。”

静静凝视着我的乌鲁与艾哈德，我从女骑士的语气闻到了谎言的味道，那是一种腐烂的甜味，恰似药草和毒药的综合体，我钟爱着这种扭曲味道，它恰似美丽与丑陋的化身。

“亡灵法师只是比较特别的普通人而已。”

我扬手邀请她们坐下，而她们则心虚着眼神，不约而同地坐到了我的对面。

「有趣。」

望着她们闪烁遮掩的蠢样，我暗觉好笑。

「但是，她们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呢？」

「总觉得她们有着什么奇怪的阴谋……」

「或许可以先试探一下──」

放下插着一卷意大利面的叉子，我针对违和点，向她们抛出了第一个问题：“话说回来，你们两个都没有工作要忙碌吗？今天究竟是哪来的闲情逸致来偷窥我这个良家妇女呀？”

此时，她们好像齐齐流露出一丝遗憾，会是我的错觉吗？

她们相觑一眼，最后由艾哈德回答道：“为了可以给石头屋的顾客提供更全面的服务，我们正在展开针对冒险者日常生活的观察研究，以此改善自身，而白夜你则是我们的观察目标之一。”

「瞎说。」

我心中笑骂着，嘴巴却没有去拆穿她的谎言，虽然不知道她们对我隐瞒了什么，可平淡的日常生活并不需要太多的怀疑，便是强自把好奇压下，只是淡淡地提醒了她们一声：“有任何事情请直接问我，我不喜欢被别人躲在一旁偷看自己，那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艾哈德半开玩笑问道：“会被解剖掉吗？”

我毫不夸张地答道：“有时候只会直接尝你一根骨矛。”

“那真是可怕……”

“也有比骨矛更可怕的……”

我们互相交换了一个自己懂得其中意涵的笑容，让这个不宜深入的话题有了一个适当的停顿。

语至此处，我这具半巫妖化的身体也有了饥饿的感觉，石头屋的食物水平一向很差，如非我的身体可以自主关闭五感，否则我根本不可能在这个地方用餐，不过，今日的意大利面却是飘飞着与平日不同的香味，这不由得让我产生了那么一点儿期待，便要勾起叉子尝尝它的味道。

可是……

这时的乌鲁却一直看着我的叉子。

难道……

「难道是肚子饿了吗？也对，她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合该多吃一点。」

我把那递到嘴边的叉子放下，把载着意大利面的碟子推到小看板娘面前，给她送上最温暖的微笑：“乌鲁你肚子饿了的话可以先吃我的面条，你的身体正在发育，可要记得顾好一日三餐。”

一如既往地，乌鲁没有领我的情，她重重地咽了咽口水，生硬地摇了摇头，拒绝了我的分享，一边把碟子推回我的面前，一边婉拒：“有心了，但我早餐已经有好好吃过了，现在还没有感觉肚饿。”

「看上去就是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

我想了想，还是再次把碟子推了回去，劝说道：“乌鲁你现在有点太瘦了，还要多吃一点，要不然以后可是会长不出胸部，而且我一个人的食量也不大，你不帮忙吃掉一半，那就要浪费了。”

她的朱红眼睛眨了眨，纠结片刻，终是把碟子送往一旁的艾哈德会长，推却道：“我胃口小，真的吃不下太多食物，那个，孟儿姐你今早不是只吃了一个馒头而已吗？你就帮忙我们解决掉这碟东西吧。”

瞧见桌上的意大利面，艾哈德的眼神略带茫然，她皱了皱眉，向我说道：“如果肚子饿的话，回头我们自己叫厨房内部帮忙煮就可以了，白夜你现在是我们的客人，我们可不能碰你的食物。”

说着，绕了一大圈，这碟意大利面还是回到了我的面前。

「总觉得非常可疑，但又说不出哪里可疑。」

我左右打量了她们两个数眼，心里渐渐为她们故意对我隐瞒的事情生出一阵闷火，便一叉子插入面条中发泄，然后就是叮的一声响起，叽哩叽哩的，餐碟竟是被我轻轻叉裂了 !

望着分成两半的餐碟，我陷入深深的沉默。

“抱歉，我们店的餐碟似乎质量不怎么好。”

艾哈德马上憋笑致歉。

“不要紧的，这完全是我的错 ！”

乌鲁则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

虽然餐碟破裂这件事情十分古怪，可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她们能够控制的事情，我没有把这个不寻常的现象归究到她们身上，只是举手招来了那名叫作古山的看板娘。

“大家好，请问会长你们有什么需要？”

没有征询艾哈德会长她们的意见，我先斩后奏地再次点了餐：“请帮忙收拾桌子上的破碟，然后给我们三个各上一份同样的意大利面，谢谢。”

“那个，白夜……”

艾哈德她本想说些什么，我更快地堵住了她的话儿：“只是两份午餐而已，又花不了多少钱，而且我的钱不就是乌鲁她的钱吗？你们千万不要帮我省荷包。”

“嗯……好吧。”

瞧着已经远去的古山，会长小姐也没有再说什么。

没过多久，新的意大利面也重新被送到了我们几个面前，这次正好一人一份，正值发育时期的小看板娘她已经没有剩下半个拒绝的借口。

“那么，大家吃饭？”

我示意她们可以用餐，可她们却是不约而同地没有动作。

“有什么不对劲的吗？”我问道。

她们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我看不懂的眼色，接着，乌鲁她笑着向我答道：“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听说今天的厨师改良了意大利面的煮法，不知道好吃不好吃呢？”

改良了意大利面的煮法？

听了这句说话，我顿时明白到她们刚才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心虚表情，联想到前几次吃到了像蚯蚓一样的味道，我便连忙关上自己的味觉。

作好预防措施之后，我微笑建议道：“那就可得要一起尝尝它的味道了！对吧？”

“嗯嗯，一齐！”乌鲁她死死地盯着艾哈德点头说道。

“好吧，一齐。”艾哈德闷闷然地苦笑着。

猜到当中的关系，我登时觉得她们之间的互动十分有趣。

我继续给事情加一把火，默默祈祷着这盘意大利面的味道要比难吃更难吃，假如有着一百万个难吃的话，她们两个的脸上想必会流露出非常有趣的表情吧？

“3！2！1！”

倒数三声，我们一同吃了一口意大利面，因为关闭了味觉，所以我没有尝出当中的味道，而当我想要透过她们两人的表情来辨识味道的好坏时，一个小型旋风术突然卷到了我们桌上，命中了乌鲁的碟子。

那碟子内的意大利面立时被风吹得半空乱飞。

我及时给自己开了一个防护罩挡住了飞溅的面条与汗液，可乌鲁她们却没有我这么幸运，只沾得满身都是鲜红色的蕃茄酱，看上去好不狼狈。

“这霉运到底是什么鬼呀……”艾哈德无言地抱怨道。

“抱歉，大概是上帝的旨意吧……”乌鲁她无奈地耸了耸肩。

“你们两个赶快去洗洗吧……”

于是，她们都走了。

只留下了我自己一个人对着满目狼藉的餐桌。

“我该为此感到寂寞吗？”

我自嘲着，在脏乱的血红中吃完我的早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