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洛－苏玛克）

「可洛洛就是可洛洛，做你想要的自己，那就对了。」

史特隆大哥亲口和我说了这样的一番说话。

虽然他看上去还是把我当成兄弟，可是，今天他至少明确地指出自己并不讨厌我的那些特殊癖好，尽使他平日表现严厉，但对于朋友和身边重要的人们，他却总是会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细腻的温柔。

当我的头发乱掉时，他会伸手用力抚摸我的头袋，让我去好好整理它们。

当看见有看板娘饿得快要昏倒时，他会吩咐我去给她送上一份午餐。

当走路遇上猫狗时，他都会偷偷试着向牠们打招呼，然后得不到回应。

他的温柔往往不期待回报。

甚至乎，他不太喜欢别人向他道谢。

那大概是因为他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回应别人的热情，他一直都有许多事情要忙要想，每逢遇到了难解的疑问，他就会去后巷抽烟，而平均来说，他一天至少要烧掉半包香烟，天知道他到底是哪来这么多烦恼？

而且，香烟的味道真的有那么好吗？

若不是害怕损害皮肤，我倒是想要试试看。

试试是否可以忘忧。

六时半，看板娘领班古山来到了厨房内部，她放眼四顾，目光最后锁定在我的身上。

她是来给一个人传话的。

“可洛洛小姐，蓝农前辈说她今晚也会在老地方等你。”

“好的，我知道了。”

送目了古山离开，我立即加快手边的工作，全速处理好锅内的红烧鱼，然后便把剩余的所有工作都丢给刚加入石头屋两个星期的隼人君负责，他是个酷酷的小帅哥，也是个一声不哼的闷葫芦，一天到晚除了工作，他就是在休息室内玩数独游戏，完全令人猜不到他的脑袋正在思考什么。

不过，他的厨艺倒是可靠的。

“那事情就拜托你了。”

“嗯……”

微笑告别了隼人君，我匆忙解下围裙，小跑奔出门外，直往天台而去。

既然蓝农小姐今晚特别让古山来向我传话，那就代表前天晚上她所说的事情很可能有戏，一想到自己有机会变得更加接近女生，我的心脏就激动地跳个不停，头脑发热。

喀擦！我推开了天台的门。

我看见了那个精致的黑发女孩。

“蓝农小姐！”

“晚安，可洛洛小姐。”

她向我微微一笑，笑容中没有平日的欢快，不像是要公告好消息，更多是难以启齿的犹豫，难不成她特意叫我上来就是为了告诉我她没有办法帮我换掉这一把违和的声线吗？

不，请不要给我希望，然后又让它落空。

我承受不了太多的绝望。

也因为我没有办法承受绝望，所以才没有去向他告白，如果答案不是我想要的答案，那我这个四不像的东西又该要如何自处？我不知道，因此，我从不去试探那个禁忌的答案，我只等待他的主动，我要变得优秀得令他不能不把目光放在我的身上，又假如他永远都不向我说出那三个字的话……

那么，我心中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有希望就可以坚持下去。

所以啊──

“蓝农小姐，告诉我，接下来是一个好消息。”

黑发姑娘凝重地答道：“我不知道该否把它称为一个好消息，我原本也以为它是一个好极了的主意，但想深一层的话，它却并不如想像中完美，它或许十分危险。”

危险？

有比爱情更危险的事情吗？

我淡淡地问道：“怎么样的危险？”

蓝农小姐摸了摸自己那纤幼的咽喉，沉着地解释内情：“改变声线的方法并不寻常，她要在你的咽喉内的动刀，在你的声带上面刻印符文阵图，这是一个非常仔细的工作，而咽喉附近都是一些很精细的零件，如果那个不小心错手给你划错一刀，我也不敢肯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在咽喉内动刀？

我起初有些被吓到了，可转念一想，那其实不是非常理所当然的吗？

改变总是伴除着痛苦和风险。

我更该早有觉悟，也早有觉悟。

我不露声色地问道：“那个动刀的人是谁？”

蓝农小姐把血红色的眸子移向右上角，考虑了一下，只回答道：“我暂时还没有得到她的允许去说明她的身份，但我姑且可以向你透露最重要的一点，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甚至是一个站在人类对立面的生物，更确切的说法是她并非一个人类，而是一名狡猾的亡灵法师。”

亡灵法师是一个很糟糕的名词。

但我总不能期待一个光明教的神官来把我的咽喉割破吧？

对身体进行改造，这合该就是亡灵法师的专业范畴。

我强行说服自己不要恐惧，微笑问道：“虽然听上去十分可怕，但看小蓝你之前的反应，这名亡灵法师在你心目中不是值得信任的吗？她应该不会拿我的身体怎么样的吧？”

“嗯……”

沉吟片刻，蓝农小姐烦恼地搔了搔自己的漂亮发丝，闷闷然说道：“假若今天是我自己要去做这个手术的话，我是近乎百分百放心的，但如果躺到手术台上的人换成可洛洛你，我又有点儿不太放心，那就好像是有个箭术大师叫你把苹果放在头上让他射一样的令人不安。”

我大概明白蓝农小姐为何这般犹豫了。

因为我在她的内心有了重量。

宛如狮鹫航空是出了名最安全的交通工具，但若然看着亲友们飞到高处，我们底下的人们内心还是会抱有隐隐的不安，毕竟失败的后果是无法用任何事物去弥补的，用无限大去乘以任何一个再小的正数，最后所得出的数字还是无限大，故此，她才不能信口开河，作出保证。

唯有我自己才能为自己的生命负责。

也唯有我自己才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理清了这一点，我认真地问道：“换言之，这是一个安全的手术？成功率有多少？”

蓝农小姐皱了皱眉，用了一种回避责任的说法：“那名亡灵法师声称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不过，我建议你考虑成百分之九十九比较好，人要倒霉了，那便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无论是百分百也好或是百分之九十九也好，那都不是一个值得迟疑的数字。

只要是光，就算是火，飞蛾如我，依旧盲目。

我深深呼了一口气，用手指掐痛自己的大腿：“请给我安排一个时间，这个手术，我必须要做。”

“这……”蓝农小姐点点头，答应道：“我可以给你安排，时间就定在明天晚上，可以吗？”

明天晚上？这么快？

我心里有些动摇，于是我试着去幻想拥有了甜美声线的自己，那幸福的画面顿时令我有了勇气，更令我倒过来变得迫不及待：“嗯！那就决定是明天晚上！明天晚上！”

“可洛洛小姐……”

看见了渐见狂热的我，蓝农小姐的红瞳眨映出一道莫名的弧光，轻声问道：“你有必要为了爱一个人而不惜冒险吗？就算没了史特隆，这个世界还是会有其他人能够你幸福的。”

除了史特隆大哥，其他人还给能我幸福？

恰如蓝农小姐所说一样……

恰如大家所说一样，那未尝不是另一个可能性。

可是──

我忽然忍不住大声喊道：“但是，可洛洛祈望的是大哥他的幸福，我想要成为那个给他幸福的人。我已经中了五年多的毒了，你总不能叫我现在放下，就好像我们不能叫醉心于厨艺的桑拿去放弃他的曾经，没错，我们就是该死的执着，我们就是爱痴心妄想，可那不正正就是生命的意义吗？”

蓝农小姐先是瞠目结舌地看着突然激动的我，血红色的眼瞳闪烁着奇异的目光，惹人怜爱的唇角渐渐化作一抹恬淡的微笑：“可洛洛小姐，明日你见了那名亡灵法师的时候，可千万记得不要提到什么生命的意义，要不然，她只怕便要对你产生过多的好奇。”

我忐忑不安地确认道：“所以说，小蓝你会替我安排那个手术吗？”

蓝农小姐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当即高兴得抱住小看板娘，不住地向她道谢：“谢谢你！小蓝！你对我实在太好了！只要声音变得好听了，史特隆大哥将来一定会注意得到我的女人味吧？你说，到时候他会娶我吗？呀──要是我们两个日后结婚了，小蓝你可记得要来当我的伴娘！然后再让我们的孩子认你当干妈！”

说到这儿，我又被自己无意间的说话刺伤了。

紧接下来，我的脑海又冒出了一个更加贪婪的想法。

我僵直了身体，冰冷着声线，缓缓问道：“那个，小蓝，你认识的那名亡灵法师应该很擅长身体改造的魔法吧？既然她有办法改变我的声音，那她能否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性别？或者……”

一个想法之后是更加可怕的想法。

或者把一个人的灵魂移植到另一个人的身体之内？

譬如说把我和蓝农小姐的身体调换？

如果可以得到这副近乎完美的驱体……

“可洛洛，你说或者什么？”

蓝农小姐茫茫然地打量着我，她那推心置腹的态度令我深感惭愧，教我一下子就打消了最后面的想法。

我露出一抹掩饰的微笑，摇头答道：“没有什么或者，我只是想要知道那名亡灵法师能否改变一个人的性别而已，与其单单改变声线，那完全变成一个女人不是更加实在的做法吗？”

闻言，蓝农小姐展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

“我会帮你问问看的，但请你千万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

她叫我不要期望，但我又怎么能够不去期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