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侠的江湖，从来没有孤掌难鸣的说法。

巫北城拒北长城外，尚有一名拳脚宗师，一人一拳，面对无数妖种异族，诛杀一千三，一人就是一城。

此时的夏诺，就凭着自己面对这股强悍气象不肯低下头的倔强，迎头而上。

当紫黄色的彗星迎面撞上了滚滚红尘。

一瞬间。

夏诺发现，这股力道，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脆弱。

虽然对战的两人境界好像都高到哪里去，至少不能说是惊天动地的那种层面。

但是对夏诺来说已经是难关一层。

而突破这一幕幕的红叶，却感觉畅通无阻。

这样一来，也让夏诺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当他的拳头突破了红叶的屏障，近距离的来到三尾白狐面前。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那头白狐，眼中妖异的红光已经不在。

不仅如此，甚至好像带着一点不舍。

她在不舍什么？

这样的疑问产生，让恢复一丝清明的少年想要停下身来。

却终究没有让自己吃下这反噬的痛楚。

后果就是。

穿身而过。

就那么撕开一条裂缝。

硬生生的从这三尾白狐的躯体之中，穿身而过。

但少年在三尾白狐的身后停下身来。

比起红叶更加鲜红的血色铺满了一地。

夏诺收回气息，回身过来。

凝起灿若星辰的眼眸，看着自己身前，身形摇摇欲坠的三尾白狐。

在少年的视线里。

三尾白狐甚至都没有哀鸣一声，而是缓缓的，缓缓变回人形。

戚夕颓然的跪坐在混杂着自己鲜血的红叶之上。

她捂着自己的腹部，那里有一个触目惊心，几乎被捅了一个通透的窟窿。

她的嘴角弥漫着血，更有惨淡的笑容。

少年缓缓迈出步伐，来到这个莫名的，让自己轻易击败，甚至留下了致命伤的女子身边。

看着对方这张绝美的容颜，现在更留下一些凄楚。

“何至于此？”

夏诺轻声问道。

她应该知道，自己没有真的痛下杀手。

但是如果一方率先轻易的瓦解防御，这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问题了。

戚夕脸色苍白的笑了笑，一笑就能看到几乎被鲜血浸染的唇齿。

她用虚弱的声线轻声道。

“公子，奴家啊……在哪儿死，其实都是一样。”

夏诺皱了皱眉。

“至少你能和他一起。”

戚夕摇了摇头。

“公子，你不明白的……但是有些事情你想的没错，奴家和陈舍……就是为了霍家姑娘那身后的白羊城而来，但是，这却不是为了我们二人。”

夏诺皱着眉头。

“我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你们身后还有人我是知道的。”

惨淡笑着的戚夕换了一个更舒服的方式坐在地上。

“不，公子你还不知道，那青鸾岗是什么地方，受青鸾岗所派遣，在这里企图用各种手段得到白羊城甚至霍家力量的我和陈舍这次事情失败之后，回到那里，最终也是被看管起来的命，如果我和陈舍逃走，那么给我们的结局就是一辈子的流离失所。他又如何能成就自己飞黄腾达的梦想？奴家不死，他陈舍怎么能有一条生路，最好啊……以为他跟我一起死了才行呢。”

夏诺首先感觉到的，就是这个女子的痴情。

痴情到甚至已经有些盲目，有些让自己看不懂的地步。

“何至于此……情浓？”

这是没有什么恋爱经验，更没有体验过刻骨铭心的感情的夏诺最想问出来的问题。

在他看来，太多电视剧，太多小说里描绘的情感都有些夸张的成分，夸张到自己看不下去的地步。

发生在自己面前，他想要问一个缘由。

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戚夕，目光有些空洞的看着夏诺。

夏诺知道，她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那浩浩荡荡的离水，上面有一个书生，摇着一叶扁舟。

戚夕轻声道，如同梦呓。

“公子啊……你可知道，我和陈舍，认识很久了，久到……他都不记得了。”

“这是多久？”

“我身后有三尾，对于奴家而言，那就是三生三世啊……公子，你说久不久？”

夏诺默然。

无法回答。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而女子一句话比一句话虚弱。

“第一世，我是一条小狐，他是一条恶狗。但是啊，他愿意为了尚未修道完全的我，抵挡猎人的一箭。之后，奴家变成了白狐，那之后，奴家许愿。陈舍下辈子要和奴家成为同类，因为那样我就可以保护他了。”

红叶飘过，一地琉璃。

夏诺也坐下身来，轻声道。

“然后呢？”

戚夕努力回想着，笑容愈加的灿烂，愈加的迷离，她的脸色就愈加的苍白。

“然后奴家修炼出了第二条尾巴，如愿以偿的，陈舍成为了一只小妖，我啊，就天天跟着他，随着他，一起修行，一起捕食，那时候我想，人类所谓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也不过如此吧？但是，有一名道士，打着除邪奸恶的名号，要杀死我这只拥有两条尾巴的狐妖，其实只是为了成全他自己的道行而已，我打不过那名道士，但是实力比我更加低微的陈舍，却为了我，将自己的性命拱手相让，他说，下辈子还要和我做一对自由自在的小妖。”

夏诺没有回话，只是觉得，自己很想喝杯酒，很解惆怅的那种酒。

而勾起了回忆的女子，自顾自继续喃喃道。

“那时候我知道，一个妖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加入了青鸾岗，我这次许的愿是什么，公子可以猜猜……”

夏诺看着戚夕面若白纸惨淡的样子。

“许愿不再做妖？”

戚夕笑容更甚，更是凄楚。

“没错，公子真是懂奴家呢。我许愿啊，就是陈舍下辈子就做个人好了，一个自由自在的人，这样的话，怎样他都不会为自己而死了，或许就根本不会遇上自己呢？不过我还是想错了……当我来到白羊城的时候，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虽然已经不记得我……但是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将我们绑住了呢……我觉得啊，我纵使有了九条尾巴，也会输给一个人呢，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夏诺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轻声道。

“你这次还许愿么。”

戚夕细弱蚊吟。

“许，当然要许。我戚夕，三尾白狐。这次许愿，不为下世，不要千秋万代，就算自己下辈子和他再也见不到面，再也认不出对方。我也要许。就这辈子，让陈舍功成名就，成为当世站的最高，看的最远的那个书生，我戚夕什么都不要，下辈子也不要，就求这一世，好不好？我这三百年的风吹雨打，我这三百年的恩怨情仇，我这三百年的潜行修炼，就只为给他一个荣华富贵，好不好？”

没人回答戚夕的话，就连戚夕自己也无法回答。

这片枫林，红叶片片飘零着，灿烂无比。

坐在一旁的少年单膝屈起，看着对方，逐渐合上双眼，只是不忘自己嘴角的笑容。

夏诺将对方埋在了一颗最茂盛，最灿烂，最红火的枫树下。

站立良久。

而这晚的离水。

没有雪花飘落，只有一片红叶落在了一叶扁舟之上。

一个书生捡起这枚红叶，拥入怀中。

又哭又笑，如同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