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裙翩跹，黑发飘舞，一双玉足踏着白莲丝履在地上翻飞……
常寂店中灯火依旧，玉灵一如既往少言寡语，却不似平时般安静沉稳。
她在一楼的各个柜子、架子中来回踱步，皓目美眸之中激荡着阵阵波澜。
暗耀坐在台阶上看着玉灵，一言不发的她心里其实也并不平静……
厌要来了——刚才玉灵与厌直接交流得到的消息。
由于厌给自己加了限制，无法与距离超过十公里的女妖进行精神联络，所以他便请鼎钰帮忙，才与远在巧朽镇的玉灵通上了话。
许久未听见主人的声音，玉灵当即便心动不已，她的世界仿佛于那一刻发生了改变……正是因此，厌的声音在玉灵脑海中回响时，仍当着她的面聒噪的肥胖男人简直如茅坑中的蛆虫般可恶！
激动的玉灵不顾会造成对方严重精神伤害的后果，激动之下动用了将近两成的力量冲男人吼了一声！让那厮即刻闭嘴、发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玉灵尚存理智克制自己的结果，否则玉灵一怒之下动用三成、四成、乃至五成以上的真格的话……男人当场毙命，其魂魄也甭想安生！
但还不够，男人似乎说不出话也不打算就此罢休……玉灵怕自己再出手真的无法克制，便唤暗耀动手。
暗耀挺实在，瞬间出行在男人面前并以火团糊脸，以忽然的惊吓让男人急气攻心至昏迷。
没了老鸨的噪扰，玉灵可算是能安静与主人交流了……
于脑海中传出的厌的声音，玉灵仿佛昨天才亲耳听到过，主人的声音从来都是那么的熟悉，哪怕许久未听见过，也不会任何一个女妖会忘却。
那熟悉的声音并未过多嘘寒问暖，问候两句后，厌便道出正事：“玉灵姐，我这里有位新的女妖该接受‘培训’了……不过她情况有些特殊，等一会我陪她过去，先跟你说一下……”
情况特殊？有何特殊？
这些疑问一度出现在玉灵心中但并未被她留在心中，主人的吩咐才是头等大事。
“主人言语我已收到，恭候大驾……”
哪怕不见厌的身影，玉灵还是恭敬地跪下、俯首、回应……
联络断开，玉灵起身，因为刚才的联络是直通玉灵的，暗耀并未听见，玉灵便把情况大致告知于暗耀，并吩咐暗耀将男人简单地打个包到外边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撇下……
厌要大驾光临，不论是玉灵还是暗耀都不允许厌到来时，男人这烦人的模样脏了厌的眼睛。
厌说了，他会请岁毋帮忙，意味着他随时都可能出现在常寂店中……
玉灵便上了楼，进入自己的房间整理仪容，经过一阵说长不长的时间后，她便身着素裙、轻盈如蝴蝶般地自二楼下来。
素颜本就惊世骇俗的她还抹上了淡妆容，一现身仿佛星辰落地，光耀八方……此刻则只有暗耀一者欣赏，也不免得让这位有着靓丽银发、姿色亦不差的少女看得瞬间失了神。
从初心上说，玉灵是很愿意让厌成为见到她如此容颜的第一者兼唯一者的，不过暗耀同为厌的女妖、即她的姐妹，让暗耀先看看、把把关也未尝不可……
“暗耀……你觉得，这样如何？”
玉灵抬起袖子轻轻遮掩着下巴，吐字轻盈空灵，目光稍微躲开暗耀的视线……
暗耀吞口唾沫，不禁正色，有些局促地回道：“挺好……”
“是么……挺好哪……”
玉灵放下遮掩下巴的手，如往常般神态淡然，走向柜台安静坐下。
暗耀本打算侍立原地等待厌的到来，见到态度神态一直超然物外的玉灵也像相约与恋人见面的小女生一般打扮自己，暗耀也心生了整理整理自己仪容的想法……
可想到这暗耀又惊觉一个事实……她压根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打扮自己的东西。
没有玉灵那般简朴典雅又飘飘如仙的素白衣裳，也没有能给自己的容颜再添几分艳丽的胭脂水粉，连符合大众审美的、好看些的饰品都完全没有。
说到底暗耀能做的打扮也就只有用仅有的两个黑色塑胶发圈给自己绑个马尾，或是用自己那些根本就不出彩的廉价衣物进行一些少到可怜的搭配……
现实原因让暗耀不得不放弃打扮自己的念头，只能保持原状干等着，毕竟不知道主人何时会出现，暗耀不想错过了主人到来的时机，她要守在这里保证自己能恭迎主人的到来。
可等了好一阵，店中风平浪静，连灰尘都没有扬起一粒——主人怎么还不来？
暗耀心中不禁发问，如果厌因故不能来了，她会失望，但不会要求厌凡事跟她交代、更不会怪罪厌。只是在产生了厌或许今晚不会来了的想法后就没有侍立着了，而是坐到了通向二楼的楼梯台阶上。
厌并未有通知过来，所以她还是要守着……何况玉灵也没动一下呢！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柜台后边，闭目养神，不出一声。
可随着时间推移，依旧未现身的厌似乎不仅仅令暗耀心如潮涌了。
玉灵神色淡然，却是起身踱步，在摆放着各个古董的架子、柜台中穿行，漫无目的，步伐渐快又俶尔变缓……看得出她也在压抑心中的焦躁。
暗耀不禁感叹自己发现了玉灵新的一面，高深莫测的绝美仙子也有一个能令她心乱的对象啊——毕竟那是主人啊，我们之中没有谁能视主人如无物吧？
热闹的檀木街也有昏昏欲睡的时候，外边路上时不时传来的车辆飞驰声间隔也渐渐变长，似从很远处飘来的犬吠更加加深了听闻者对“夜已深”这个事实的印象。
在一堆古老的瓶瓶罐罐中，玉灵突兀地停下脚步，并冷冷道：“睡吧。”
“可是主人……”
“多半不来了。”
“可主人他还没……”暗耀欲言又止。
“有事耽搁了，无暇通知我等，不论如何，干等于此毫无意义。”
冷静地叙述着，玉灵迈步走向楼梯口。
暗耀站起身来让道，却还是说：“主人没跟我们说不来了，我们自作主张不再等候真的好么？”
“主人也不愿看到我们焦心干等，睡吧，主人会理解的。”
“可……”
“嗯！”玉灵眼神一凝，顿时转身，同时暗耀也有了反应。
一楼柜台前，四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于此。
岁毋，鼎钰，厌与幼冥……玉灵二话不说、面不改色赶紧上前，暗耀稍愣一瞬也跟在玉灵身后。
还不等玉灵说什么，厌先上前一步冲玉灵与暗耀颔首致歉：“对不起！花了这么多时间……久等了吧？”
“稍等了片刻罢了，哪来久等一说？”
玉灵谦逊地将头低得比厌更低，话语平淡，仿佛真的只是稍微等了一会而已。
可厌自然知道事情绝不如玉灵口头上说的那般轻松……
断掉与玉灵的联络后，厌便想立即叫岁毋送他与幼冥过去，然而他转念一想，多少该给幼冥一点准备的时间吧？雷厉风行的节奏对于小孩子会比较难适应。
厌坚持让幼冥好好想想，想带些啥过去，或者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说……这时厌又想到，为什么不干脆明天再去呢？似乎也没有特别着急的理由嚯？
幼冥陷入思索，之后还是决定今晚过去，她跑回房间抱起老虎玩偶——那只被她叫做“大毛”的家伙，她表示带上这只玩偶就够了、只要抱着玩偶就会有和主人在一起的感觉……
厌再问幼冥还要不要带些别的？幼冥摇摇脑袋……这会厌才反应过来，幼冥确实没什么好带的，因为她也没多少东西，除了老虎玩偶也就两套轻薄宽松的衣服了。
随即厌便道：“干脆买两件衣服再去吧，没必要那么着急的……”
“呜！我不想磨蹭……主人，您就让我早些去吧……”
“哎呀，这怎么是磨蹭呢？给你置办必要的衣服，理所应当啊！”
“呜……”
幼冥鼓起脸来，娇嗔的模样引得厌在她的脑袋上一阵抚摸，“好了，听话啊……等会啊……嗯？今天有些晚了，等明天，给你买两身衣服……咱们再去也不迟啊……”
厌的手掌之下，幼冥低下头来，耳朵软下来，似乎要答应了。
这是鼎钰开声：“主人哪，衣服去那边再买也行吧？檀木街上卖衣裳的地方可不少，古今中外的款式还样样齐全嘞……”
幼冥立刻抬起头来，两眼汪汪地看着厌……后者一时语塞，稍有埋怨地看向鼎钰。
成熟气质爆棚的鼎钰躬身致歉，又抬起头来直视厌的双眼，“主人……恕我直言，您有些昏头喽~您与幼冥谈论的话题，最后的决定者应该是幼冥才对哦！您有些强硬了，也有点一味按照自己想法来的势头喽！如果您是下达命令的话，我不会多说什么，但要是你以长辈的身份与小孩子相处的话，我认为这样不太好哦……”
“……”
厌以一阵沉默应对……对鼎钰的话语他说不出个反驳的字，也怪不得他啊，一个从来都被当成孩子的家伙怎么能指望他会带孩子呢？
作为发号施令的指挥官还好吧……但做家长实在是他从未尝试过的。
毕竟，像幼冥这般还得让厌反过去照顾的女妖的也是头一位啊。
厌不由得看向鼎钰，这位成熟美丽、一看便让人联想到贤妻良母的温柔女子——或许……该好好向她请教一下？
鼎钰照顾人的本事不用说，那是一等一的好。刚将她点化那会，作为新生的女妖、迫切想表现自己，那是她最热情的一段时间。
那时的鼎钰就像一个称职过头的母亲，对厌百般照顾，几度差点让厌深陷“缺乏自理能力只能被人照顾的孩子”形象中无法自拔……
后来鼎钰真的在各方面都真正“成熟”了，她热情的劲并未减少一丝一毫，只是更加收敛与理智了……
总而言之，照顾孩子这事，问鼎钰绝对没错。
“鼎钰……”厌在精神网络中单独与鼎钰交流，“关于对待幼冥的问题上……能给我点意见么？”
“当然可以喽~”鼎钰回答十分爽快，当着厌的面露出了十分宠溺又温柔的笑靥。
“那……”
“首先，主人得明确一下对待小幼冥和对待我们之间的区别呢！”
“嗯？”
“像刚才，主人其实并未没考虑好小幼冥一定要和您唱反调的话该如何是好、所以才一个劲地想把方向往自己的想法那边推吧……”
“啊？怎么……你知道的，我是不会枉顾你们的想法……”厌立刻想辩驳。
鼎钰颔首而笑，“我知道哦~但像我刚才说的，幼冥与我们是有区别的呢~在我们与您的意见相左时，您多半会好好了解我们的想法，我们几乎都能好好地向您阐述自己的意愿与道理……但幼冥不同哦！再怎么说她只是孩子，无法像我们这样总能说清楚自己的想法，没法好好表达、更甚者连自己都不甚理解自己的真实想法……
“而主人哪……您其实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吧？您也是知道幼冥可能没有把心中所想真实表达把？所以您才担心幼冥其实是在勉强自己，才着急帮幼冥做决定的吧？”
厌说不出话来，鼎钰说的话似乎每一句都有道理，他仔细回想刚才，也真的和鼎钰所言相差无多……
鼎钰接着道：“啊……对于主人来说，重要的就是判断什么时候该随幼冥的意，什么时候该坚持自己的意见就是了……哈，其实对待很多小孩子都是这样呢~有时候真的很难辨明究竟是该自己帮他决定还是让他们自己做决定呢~”
“哈……”厌不知怎的想起夙姬——和那小丫头相处的时候也没这么麻烦呀……
“主人刚才想到了小夙姬对不对？”
“诶？！”
鼎钰温柔的笑着，笑靥如花般美丽，厌却因为心思被看穿而显得有些小尴尬……说来，不只是他了解他的女妖们，他的女妖也了解他啊……
“呵呵~”鼎钰笑出了声，成熟美丽的脸庞展露清纯少女般忍俊不禁的笑容，如盛放的朝阳般何曦温暖……
厌的脑海中随之响起鼎钰的声音：“您以小夙姬当作小幼冥的参考可不行哦~毕竟……小夙姬看着是那样，但心思可不知比小幼冥活络多少倍！算是‘人小鬼大’吧……总之主人可千万别把对待小夙姬的方式照搬到小幼冥身上哦！”
啊……厌也想明白了……
夙姬与幼冥的差别，夙姬不是孩子心智、她撒娇的时候就是单纯想撒娇而已……面对夙姬的撒娇与请求，厌不外乎就是无视、吐槽并否定、吐槽并答应、白她一眼然后否定或答应……
反正夙姬的心灵也不怕受到什么伤害……但面对幼冥就不同，不能像对待夙姬般怀着闹着玩的心态，幼冥的心灵是需要小心呵护的。
“呜！主人！”
幼冥扯着厌的衣角，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精神联络中和鼎钰谈得有一段时间了……小幼冥都急了。
厌摸摸幼冥的脑袋以安抚，“好了好了……马上带你过去哈~”
随即厌转向鼎钰，“那……麻烦鼎钰姐帮忙叫一下岁毋了……”
“嗯……”鼎钰并没有爽快地答应，而是轻抚自己的脸庞，思索一会道：“我也一起去吧！正好有些想玉灵姐了~”
“嗯？可以啊，那就……”
“等一下哦~我需要收拾一点东西呢~”
“额……好吧，快一点哦。”
“嗯~”鼎钰轻快地回应，步态轻盈又温柔地“飞入”自己的房间……
——————
“然后我们就现在才来到，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厌将事情经过大致复述了一遍，然后陈恳地道歉。
玉灵云淡风轻地抬眉启唇，声音如流云般缓缓而来，“不必道歉……我们等主人，乃是天经地义……”
暗耀站在玉灵身后，挺直腰板，赞同玉灵的话又一时不知该怎么补充，便一个劲地点头表达自己的态度。
同时……听了厌的讲述后，暗耀不禁看向厌的身后，那温柔笑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并提着一只超大布袋的鼎钰……
“这……便是新的姐妹了？”
玉灵的话一下子勾走暗耀的注意，她与玉灵一道看向躲在厌身后露出一只小脑袋窥视二女的幼冥……
被点到名，幼冥一下子又往厌身后缩了一下。
“对……就是她……”厌的声音顷刻间变得温柔，手掌轻轻放到幼冥的脑袋上缓缓蹭动……
暗耀觉得胸口有些发烫，烫得有些不自在……
玉灵看了幼冥两眼，神色不变，又看向厌，“主人，那么她这段时间就交由我照顾吧……”
“等一下。”
厌皱眉看向四周，玉灵亦微微蹙眉。
片刻后，厌的视线落在常寂店一楼的柜台上……
本该古旧却完好的柜台上多了些陌生的裂缝，厌走上前，伸出手，手指沿着裂缝轻轻摩挲……
暗耀额角流出豆大的汗滴，她不自觉地瞟向玉灵，只见后者如木头一般、发愣似得一个劲盯着厌。
厌的手从柜台上离开，他背对着玉灵与暗耀，但二女的脑海中清晰响起了厌的声音：“发生什么了？”
“是……”
着急的暗耀率先想开口，厌却立刻把她的话堵了回去。
“不用说了，我相信你们能处理好……只是有一点。”
厌转过身来，神情严肃、暗耀心头如压数不尽的重物……玉灵也稍稍正色？毕竟她本来就面无表情，只是诧异刚才的一瞬间，暗耀居然在她那已经够“正色”的脸上察觉到了进一步的“正色”……
二女的脑海中，厌一字一顿地讲道：“不论发生什么，请务必不要过多牵涉到幼冥！否则……事情可能会变得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