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而巨大的办公室，落地窗外向内透露着夜色，然而却未亮起多少灯火，这时不小的空间则给了幽暗施展拳脚的机会，稍微大声些即可以荡起回音，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巨兽的口中，面前的黑暗即是深不见底的咽喉。

此处唯一的光亮是一盏台灯，台灯下是一张论大小足够当单人床的办公桌。

既然亮着灯，就意味着正在被使用，果然办公桌后坐着一位女子，她似乎不在乎幽暗、或者像是待在深不见底的巨兽口中这类似的事。

因为她正肆无忌惮地制造着空洞的回声。

“你拖欠的款项在两天之后必须补足，不然我一定会收回你手底下的资源。”

普通的陈述，此时此刻在女子口中说出宛若咆哮，她在讲电话，只是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否乐于听见女子如此对他说话。

反正就女子的态度来看，她并不在乎对方是否乐意。

“不要讲理由，你没能做到你承诺的事那就是你的错，不管你有什么借口都不能让我为你的过失买单。”

“什么？我有没有儿女和你、和这件事有任何关系吗？”

“笑话，让我站在母亲的角度替你的儿女着想？为什么？你的儿女和我又没有任何关系，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可以告你诽谤！”

“你的过失你自己承担或者牵连你的儿女或者干脆让你的儿女承担都不关我事，我只需要弥补我的损失。”

“两天后我要看到你的欠款，我不会给你更多机会了。”

“最后再说一句，工作的时候都总是把儿女放在心里提在口上的人，我根本看不起！”

以犀利的语气结束了一段通话，女子干脆利落将电话扣下，完全没有理会话筒那边最后一连串哀求她等等的声音。

然后女子又从旁边推来一沓文件，开始投入到批阅修改文件的大业之中。

女子名叫“崔青琬”，作为崔家千金，崔氏集团实际掌控者的她本不必亲自加班到深夜。

可最近旗下产业被人一瞬间挖走好几块，没有伤筋动骨但也让崔氏受饱了“皮肉之苦”。

外围产业变得一团糟，相关负责人居然因为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而束手无策，最后只得让身为老大的崔青琬在处理核心产业事务的同时还要分心处理外围产业的问题。

刚才那通电话的对边，就是某个外围产业的经理。

那产业因为资金不到位，本来应该展开的项目没有展开，反而还让集团亏了钱，经理被扣上了主要责任，他需要向集团还清欠下的债务。

然而那个经理的债务问题已经拖了很久了，而且隐隐有陷入各方扯皮的局势，崔青琬不得不快刀斩乱麻，亲自打电话去催那个经理还债。

至于那个经理是否只是个背锅的，崔青琬已经没闲工夫去管了。

而那个产业本来应该得到的资金，计划中是由集团底下另一个产业资助的，而后者已经被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家伙给挖走了。

如果不赶紧把外围产业的状况解决，像这样的问题只会越来越多。

“叮——”

批阅着文件的崔青琬正逐渐皱眉之时，放在办公桌正中央的一只手机响了。

崔青琬“刷”的一下放下笔捡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

“小姐……”

如崔青琬所想，打电话来的是她儿子身边的侍者——肖琳。

“肖琳啊，明振这两天怎么样？有好好吃饭吗？上次被卷进集体昏迷，有什么后遗症没有？要是他有任何不舒服你都要跟我说！我把他接回来，我就不信我能请到的私人教师会比天骋学院的差……”

“不是的，小姐，少爷的情况很好，只是……”肖琳犹豫片刻，向崔青琬道出了关于崔明振擅自命令猫吻狐的事。

一开始表现热切的崔青琬逐渐沉默，神情也沉寂下来。

最后崔青琬默默地挂断了电话，仿若无力般坐下，趴在办公桌上，头枕在了手臂上，好像一个小孩子。

“明振啊，有事情，你宁愿向一个侍女敞开心扉也不愿跟妈妈说吗……”

——————

本来在自己那说是朴素都太恭维的床上进行例行公事一般睡眠的克洛丝接到了任务通知，一零一传达了厌的意思，又需要她去从俘虏嘴里挖情报了。

她自然没理由拒绝，很快便穿戴好衣装，并用自己的能力弄出了一架飞艇，向指定的目的地而去。

由她能力幻化出的飞艇，继承了实物体型大而速度慢得缺点，不过那是就基础性能来说。

不过配合以从玉灵那学来的运用气力的技巧，她倒是可以让自己幻化出的工具获得更强的效果。

比如用自己的力量在飞艇上镀一层膜，可以从外部保护飞艇结构，然后再用自己的力量提供推进力，以达到提速的效果。

不过缺点是只有自己待在飞艇中才方便操作，而且如果不是自己幻化出的物品根本没法像这样与自己的力量完美兼容。

军人性格的克洛丝习惯于一丝不苟执行厌的命令，这次也与往常一样，她不问理由，也不磨蹭，直接就上路了。

其他女妖都说，克洛丝的生活里，不是在执行厌的任务就是在去执行任务的路上，再不然就是在等待厌的任务。

是的，这次也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直到，克洛丝在飞艇中接到了来自另一位女妖的精神联络。

在脑海中响起了某道声音的同时，克洛丝的眼神瞬间锐利，一把瓦尔特P1手枪出现在她的手中，而另一只手中则是出现了一柄军用刺刀。

跟原形为枪械的女妖们比起来，克洛丝在枪法上天生劣势，要承认这一点并不难，因为克洛丝的优势在能力更均衡、全面。

她或许做不到百发百中，但她可以在十发枪击击中六发后冲到敌人跟前补一刀。

现在这是克洛丝做好战斗准备的状态了，不过对方是在地球上不知道哪个角落向克洛丝发来的精神联络，看样子也压根没有跳到克洛丝面前和她开打的打算。

和克洛丝联络的那位女妖，姑且称她为“那女妖”吧，她在一众女妖中也算个异类，其他女妖中有百分之七十都或多或少有把她人道毁灭的想法。

克洛丝不在其列，不过要是厌在女妖中征集去追杀那女妖的任务人选，克洛丝不介意报名。

那女妖对克洛丝说了一些话，尽管克洛丝努力想把她排除出自己的脑海中，但最后还是人家主动断开了联络，克洛丝才听不见地方的声音。

对方似乎只是来说几句话的，但那几句话却让克洛丝皱起眉头，找张椅子坐下并低着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对主人来说，我真的是……鸡肋么？”

她喃喃地说出了这么句话。

鸡肋二字她还是知道是什么意思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嘛，令她疑惑的是这样的评价能套用到自己身上？

她回忆起最近的事，好像——尽是当审问官了。

之前那个枪手，要去对付的时候主人选了两个原形为枪械的女妖，而没有选她，之后捉到枪手之后，主人把正巧在氲城采购物资的她带去审讯。

这次也是，已经有其他女妖抓到了俘虏，她只不过是去撬开俘虏的嘴而已。

明明她能做到更多。

从来都只按照厌的命令行事的克洛丝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想要什么，或许她心里早就有了种子，那女妖的一席话则像有着莫名的力量一般，让这种子生根发芽。

鸡肋，克洛丝不屑于这个词汇，她更不想让这个词汇成为自己的代名词。

工具也有自己的尊严与骄傲，物不能尽其用对于自甘作为工具的人而言是最大的悲剧。

克洛丝回想起，自己真正为主人尽全力是什么时候……

那时，厌正待在某个战乱频发的国家中，当时厌身边没有别的女妖，却恰好带了克洛丝原形在身边，便点化了她。

克洛丝还记得，自己端着斯麦瑟冲锋枪、挥舞着仪式佩刀在激烈交战的两支武装中杀出重围护送毫发无损地主人到达安全区。

主人当时是不是有更好的手段能脱离战场而不需要让她那么辛苦，克洛丝不在乎。

她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对能力的掌控还不是那么熟悉，只能幻化出枪械刀具之类比较小的武器，但是……如果要她说的话，她认为，那三天，可能是她诞生以来最开心的三天了。

——开心？说起来我有这样的感情么？

克洛丝脑海中又生出新的疑问，如果将开心定义为情绪高涨，充满自信，仿佛可以一直做正在做的事而不停下的话，刚诞生的那三天或许的的确确可以说是高兴吧……

——我是要追求这样的高兴么？

克洛丝又想到。

——不，我只需要尽最大努力完成主人交给我的任务就够了，这即是我存在的意义，只要能够做到这点我就会……高兴？最后还是追求高兴么？

克洛丝感觉自己的思绪变乱了。

——如果只要完成主人交予的任务就能高兴的话，那我现在还在纠结什么呢？我是想……更高兴一些么？

这恐怕是有史以来，克洛丝第一次围绕着自己而展开那么多思考，就在她思考而未得出结果的时候，目的地到了。

不管怎么说，任务终归是第一位的。

克洛丝瞬间回归平时的模样，操作飞艇降落、开灯，放下绳梯。

很快，黑发姐妹俩便提着猫吻狐与单彻上了飞艇。

“哇呼，真是气派呢，克洛丝大姐啊，以后我们多找你提供一下交通工具或许不错呢！”老大看着走来的克洛丝，笑道。

后者一脸严肃，“俘虏呢？”

似乎是对来者直奔主题的做法并不感到意外，老大和老二将两个俘虏扔到克洛丝面前。

“我们待在你的飞艇上休息一下可以吧？”老二问道。

“随意。”克洛丝一手抓住一个俘虏的脚踝将两个俘虏拖着走，“另外，飞艇很快就要升空，届时会有一定程度的摇晃，还请两位注意。”

克洛丝离开后，老大对老二道：“明明是体贴的提醒却一点也没有关切的情感在话语里呢，真不愧是她。”

“我讨厌她，”老二倒是直言不讳，“感觉就和一五一样。”

“的确，”老大笑容更甚，“她们肯定处得来……不，或许根本处不来也是有可能的……”

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中，黑发姐妹俩在过道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就当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