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雪原上，一辆改装越野车笔直的前行着，如同一颗落在巨大奶油蛋糕上的小芝麻。

没有像高山险峻那样的障碍，也没有像万丈深渊那样的沟壑，只有偶尔会因为碾过地面上的小坑而略微跌宕的车身，还有放眼望去连方向都难以判断的雪白。

“滴滴，滴滴......”

位于方向盘右侧的导航雷达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响声，其上的一个小红点不停地闪烁着，标识着车的位置，而正上方用一个红叉标记的地方便是此次旅途的目的地。

“呐，夜舰长，当一个拟态律者是什么感觉？”

越野车的驾驶座上爱因斯坦一边操纵着方向盘一边向坐在副驾驶上的夜·伊利塔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

此时的夜手肘抵着窗户旁边的窄横栏，手臂则笔直素体托住了自己的下巴，偏过头将目光放在窗外并不会有多大变化的雪景上，一副无聊到昏昏欲睡的样子。

“只是出于科学家的好奇心而已，如果不方便的话，不回答也罢。”

见夜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的样子，爱因斯坦也识趣及时将话题打住。

虽然对方是同意了与己方同行，但毕竟还是属于敌对势力的人，所以还是要避免引起不必要的不愉快。

“......”

夜将头转了回来，看着这个自称是因为好奇心而打听别人底细的科学家。

看不出有特意谋划着什么的样子。

“这仅仅是我的理解，你听听就好。”

稍微想了想，夜还是决定回答这个其实没什么必要的问题。

“如果用力量来衡量人类和律者的话，很显然人类是弱小的一方，就好像是一堆豺狗与一只狮子，狮子的强大远远要高于豺狗本身好几个层次，所以大多数情况下，落单的豺狗都不敢进入狮子的领地惹怒狮子，因为它知道只要狮子盯上了自己，哪怕是用尽全力去抵抗也会被对方轻易撕成碎片。”

“在热带的草原中，作为弱者的豺狗只能在狮子的不可冒犯的威严下生存，好不容易狩猎得到的食物被狮子从嘴边夺走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对于律者而言，人类不过是在自己的仁慈下寻求活命的蝼蚁般的存在，就好像是这群在狮子看不见的地方东躲西藏的豺狗。爱因斯坦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对于一直依靠着专研和利用物理法则来生存的人类来说，律者这种能够轻易便改变自己文明史上所依存东西的存在显然如同神明一般无法违抗。

但，凡事都没有个绝对，即使是弱小的人类，也依然在数次崩坏爆发的情况下顽强生存下来的事实便是证据。

“但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即使一只豺狗敌不过狮子，两只、三只、四只依然敌不过狮子，但当一群豺狗为了食物而全力想搏时，狮子也会败下阵来。这便是如今人类的生存秘诀，靠着人类群体庞大的数量聚齐起来的无数份微小力量才能与律者强大的力量抗衡。”

“嗯......”

爱因斯坦点了点头。

如果只是单个人类，或者是百人千人这样的规模，想必很快就会被一直意图毁坏人类文明的律者荡平吧。

而现在幸存下来的人类纷纷聚集在了不同的地方，靠着为整个集体贡献自己的力量，从而形成了一份属于集体的强大力量，宛如一个个各司其职的齿轮组装起来的巨大机械这样凝聚出来的东西来抵挡来自于其中个体的威胁。

“但即使是这样，也仅仅是起到了‘能够抵抗’这种程度的事情而已，与豺狗和狮子这样的对比不同，人类和律者的差别实在是太大，即使是团结的力量这种强大的东西，终究还是会因为其个体的弱小而减低上限。”

夜将手掌在面前摊开。

自己曾经就是那样弱小的人，没法去战斗，没法去面对敌人，连守护身边的人都做不到。

有人说，弱小会孕育绝望，而绝望会孕育疯狂。

如果畏惧黑暗的话，自然会在身处黑暗的时候想要燃起火光，无论是燃烧自己，还是燃烧他人......

“所以，便会有人想着变强，想着拥有让自己凌驾于其他人的力量，好让自己脱离这样拥堵嘈杂的齿轮组。而拟态律者便是这样的存在。曾为人类，却已经不再是人类。像是律者，却又完全不同于律者。仿佛是将两块完全不同图案的拼图强行拼凑在一起的二不像。想要脱离自己曾为一员的齿轮组，其实反倒是因为自己因为追求力量而让形状产生了畸变导致没法继续作为齿轮工作而被齿轮组抛弃的异类。”

虽然在休伯利安时夜是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但他也清晰地记得在埃利尔城控制不住杀意暴走时人们对他的恐惧。

那种恐惧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对一个人产生的，而是因为在他们的眼中自己已经成为了一头怪物，一头无情地剥夺他们生命的怪物。

“我倒是觉得拟态律者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爱因斯坦否认了夜的观点，虽然听起来是有几分道理，但关于最后像是怨念一样的认知，她可没法同意。

“你说拟态律者是律者和人类结合起来的产物，所以才会被两边排斥，但这并不是主要的因素。”

爱因斯坦稍微偏了偏方向盘迈开了面前的小雪丘，即使是在试图说服别人这种时候，她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在历史的长河中，既有因为力量暴走而被人类杀死的拟态律者，也有帮助人类而被当做英雄歌颂的拟态律者，说到底，是否被接受只是取决于自己。或许像你说的那样，拟态律者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组成的第三类存在，但这就好像氢气和氧气一样，它们产生化学反应生成了水，但水却可以改变自己的形态，无论是固态，液态还是汽态，这些都只由它自己决定，而不是因为氢气或是氧气的多少。”

“......”

没想到爱因斯坦会主动否认她自己向别人提出的问题，夜愣了楞，但随后便轻轻勾起了嘴角。

“说的也是，爱因斯坦博士果然不愧是被记入课本中的大人物啊。”

或许有几分讥讽的意识，但更多的却是夜对自己的自嘲，胡说了一通反倒是要被别人开导一番，这也算是个可以当做饭后谈资级别的糗事吧。

“你们能不能稍微安静点，别只顾着自己说话，忘了后面还有一个乘客啊。”

就在这时，特斯拉突然将脑袋插在了驾驶和副驾驶座位中间的空间中，一边打着哈欠抱怨着自己被从睡梦中吵醒的事，一边揉着酸疼的眼睛。

从刚刚开始，特斯拉就一直躺在车的后座上，虽然这种由三个座位拼成的床并不会多舒服，但对于一个熬了一整夜的疲惫人士来说确是最好的补偿方案。

“也差不多要到目的地了，提前醒来清醒清醒也好。”

面对特斯拉略带火气味的抱怨，爱因斯坦只是如平时一样平淡地回答道。

“是吗.......这么快就到了啊。”

听到爱因斯坦的话，特斯拉将刚刚因为睡觉而脱下来的眼镜重新带回了鼻梁上。

从不断闪动着的红点上来看，自己确实已经离目的地不远了。

“既然这样我就稍微坐一会吧。”

特斯拉将身体向后一倾，整个肩膀都陷入了柔软的靠背里，但即使是勉强打起了精神， 眼神中还是带着微微的倦意。

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由于不相信这辆越野车的性能，特斯拉熬夜对其进行的改装，不仅让其能在雪地中以平地一样的速度行驶，还加上了这个能够显示自己的位置的雷达。要说三人能够在这么快的时间从极东来到西伯利亚，特斯拉当然是最大的功臣。

但在佩服特斯拉能力的同时，还是有一点让夜感到有一些不舒服。

就是改装这辆车的拆料全部来源于之前被自己打烂的那台机甲。

“不过这一路过来还真是平静呢。”

虽然暂时放弃了对吵醒自己的问责，特斯拉也没有打算闲着，于是用带着三分倦意的声音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整整三天，一个崩坏兽和死士都没看见，到头来请这个保镖是不是有些画蛇添足了。”

从进入西伯利亚以来，三人一直都稳定地行驶着，交换开车，交换休息，马不停蹄地赶往最终的目的地，而直到现在已经马上就要抵达为止，都没有任何一个敌人干扰她们。

这对于遍布着崩坏兽和死士的这片西伯利亚荒原来说是很异常的，甚至已经没有办法用运气好这种借口来敷衍了。

“喂，你们本来就没打算付我钱吧，多一个保镖保险还抱怨起来了。”

听到特斯拉的话，夜有些不悦地说道。

“虽然崩坏兽是没有人类的智慧，但即使是野兽，也有其狩猎的本能，等待最佳的时机再一举将猎物杀死，这才是最佳的行为。”爱因斯坦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说不定前面什么地方就埋伏着崩坏兽群也说不定。”

“你开什么玩笑，崩坏兽怎么可能这么聪明啊，哈哈。”

只会朝着见到的人类笔直扑过去的崩坏兽可不会有脑子这种东西，更别说像动物一样有一个狩猎计划了。特斯拉不禁被这个挺符合科学家风格的笑话逗笑了。

“爱因斯坦，那个雪丘是不是有些奇怪？”

夜可get不到这种科学家之间的笑话的点，只好无聊地将目光转向了正前方，但就在这时却看到了一个凸起的雪丘，这个雪丘的周围都是平地，就好像是鹤立鸡群一样显眼而违和。

“好像在动......”

特斯拉将头向前挡风玻璃的方向凑了凑，虽然幅度极小，但可以看到雪丘在隐隐约约地晃动。

“保险起见，还是绕过去比较好。”

爱因斯坦将方向盘向左转，试图绕开这个挡在前方的雪丘。

“咚！”

但就在车刚刚越过这个雪丘时，其上覆盖的雪突然像被炸开了一样飞散而起，一个蓝色的晶莹身躯拔地而起。

原来那不是一个普通的雪丘，而是一个被雪盖住了的寒冰帝王。

就和爱因斯坦所说的一模一样，一直在这里埋伏的它等到了猎物接近到它身边的最佳时机的同时，马上向这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家伙发起了突袭。

“爱因斯坦，你这家伙真是个开光嘴！！！”

特斯拉看着身后正将身体周围的圆环高速旋转当做推进器追赶自己的寒冰帝王惊慌地喊道。

当然除了突然冒出的崩坏兽外，更令她惊讶的是爱因斯坦这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嘴。

“不过是基于科学的推测而已。”

“你还说，给我踩满油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