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约莫一分钟的黑暗之后，此刻，依米尔城中央高大的世界树城堡上，那独一无二的天台显露于眼中。

蓝黑色的穹顶之下，尽是泛黑的铁青色带来的视觉覆压。

随着脚底简直要陷入地面一样的重压感消失，平台终于穿过了冗长的通道，稳稳当当的停在一大片不知名的“铁板”下，远方，今夜依米尔城的灯光依旧闪耀。

“那个...丹砂先生，这是...装饰？”

亚尔薇特指着头顶“意义不明的铁板”，迷惑的脸庞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对头顶这个东西感觉很诧异对吧？走，我们边走边说。”

丹砂走下升降梯，抬起头来，如仰望星空一样仰望头顶的这些覆压在头顶上的“铁板”。

“世界树城堡很大，内部需要全天进行光壶照明，而且机械化程度不知道甩了风车堡几条街，而这样的城堡，供能往往是个大问题，所以在世界树城堡当年的建筑构思中，就加入了这样一种供能系统。”

“大概也就是这样罕有的供能系统，才让这座城堡最终被定名为世界树吧？”

抬头望去，世界树之顶，如铠甲外的层层片甲一样错综复杂，一层层立体展开的金属板平铺在广袤的城堡上，在月光的映照下微微泛亮。

“嗯...这个我好像记得...貌似是通过收集光照中的能量配合电流的输送，将它转换成卢恩魔法中的能量储存起来来着...”

“和另一个世界里的太阳能电池板很像啊...”

四人漫步之间，丹砂偏头望，月光打在几人脸上，白皙了如水的面颊，模糊了面颊上淡淡的光。

“那个...羁绊人...”亚尔薇特见四下人迹散散，便改回了对丹砂的称呼，“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嗯哼？尽管问吧。”

亚尔薇特的目光凝集在远方，那灯火通明的街道上，眼神中多了许多不明来由的忧伤。

“我知道...在诸神黄昏前的世界，任何一个举世瞩目的大工程，任何一个精巧到令人赞叹的千年古迹，都需要耗费数以万计堪称奴隶一样的劳动力加以修建，这才铸造了统治者们的天堂...”

“......”

丹砂知道亚尔薇特要说什么了。

“尼伯龙根作为神造都市，那样宏大的景象在神明强大的卢恩魔术下也不是不能实现，但是对于像依米尔这样的人造都市而言，这样的景象未免也太...”

“...所以羁绊人，可以告诉我...”不知觉间，四人已经移步至平台的边缘，俯瞰整座辉煌的依米尔城，“这座城市...究竟消耗了多少人力？”

“噗，”可可率先笑了一下，“女武神小姐，现在的建筑模式和你想象的可能有点...不大一样...”

“不大一样？”

亚尔薇特微微张着嘴巴，眼神中略显惊讶。

难道建筑不需要成千上万的人力了？

“如果我说参与这座城堡修建的不过三百人，他们在三百年前的两年之内建起了世界树城堡，而且他们还干得不紧不慢，你相信吗？”

“怎么可能...？”

不到三百人，干得不紧不慢，问题是还在三百年前的两年之内！？

亚尔薇特的小嘴张成了鹅蛋形。

这么大的工程...涉及到白蜡木的采伐与重塑，墙瓦的铺设，内部众多房间的建造和装扮，还要兼顾整座城堡的结构特性，这少说也要近百年的修建时间吧！？

仿佛料到了亚尔薇特会如此惊叹，丹砂微闭双眼，聚起目光，指向远方，嘴角残着微微苦笑。

“看到那里的那台机器没有？”

亚尔薇特和耶梦加得带着好奇的目光，循着丹砂手指的方向张望。

只见遥远的赫瓦格密尔河上，一台塔状的机械矗立于江水之中，正源源不断的采撷着冰冷的江水，塔顶不时的闪过一道道幽蓝的冷光。

“自打来到南界后，人类就慢慢的从魔物娘手中掌握了卢恩魔术的奥秘，借助着千万人独特的创造能力，卢恩魔术升格成了卢恩魔法，千百年来，人类以各种方式从自然界中获取魔力，生产力的高速飞升从未停止。”

“千年前，人们便能通过激发自身体内的卢恩魔力，将之以各种奇特的魔法形式释放出来，后来，人们在工具上应用卢恩魔法，用自然界中提取的魔力驱动各种机器，收效显著，无一例外。”

“而近百年来，在工业的辅助下，这种飞跃尤为明显，不过代价也是存在的...”

说到这里，丹砂突然陷入了沉默中，在三人的集体注视下，许久才吭了一声。

“啊...不小心跑题了，总之别看这群铺在城堡上的金属板很浪费，其实啊，它们至少在延缓代价的方面上，还是起了不小作用的。”

代价啊...

简直就像是末法时代一样的玩意呢...

生在密米尔湖湖畔乡村的可可回想起自己家乡的昔日与今天，一种说不清的辛酸感钻入心头。

“可惜这种能量板不能大规模使用呢...不然密米尔湖也不会...”

清冷的风拂过可可的额头，丹砂侧脸看向她姣好的面庞，繁华城市下难免的落寞感涌上心头。

只是这落寞并非针对个人，而是在面对这个无能为力的世界时所产生的，关系着世界的落寞。

“没办法的事儿啊...每个国家都在这么做，不这么做，尼伯龙根就要被其他国家甩在后头...”

“唉...”

“——嗖！”

“欸？哥哥？这个...这个就是烟花吗？”

自动无视一切不对劲儿气氛的耶梦加得暗黄色的眼眸中，一道青苹果色的光束自天边的城墙而起，划过夜空，也划过她澄澈的眼眸，游走进那浩瀚得不可预知的深空。

随后，普蓝色的天幕上，一道宛如雏菊般绚丽的“光环”凌空爆开。

“噢——！”

自己身边的亚尔薇特一声惊呼，碧蓝如海的眼眸里，闪烁着黄绿色的硕大烟花。

啊...烟花啊...

人群的声声欢呼在这夜空下的天台响彻不绝，伴着更多，更繁华的焰火紧随着一起升空，街道上挤满了从民居中走出的人们，趁机速写的艺术家，还有那些手中拈着小号香花的幼龄儿童。

只有在赫瓦格密尔夜风吹拂的天台之上，丹砂和可可两人一脸处变不惊，双臂靠在天台外围的栅栏上，自上空俯瞰整座依米尔繁华又颇显的落寞的夜景。

有时候，自己会做白日梦，如果能通过一种既不至于压榨底层子民，又不至于破坏式的开发自然界的方式提升生产力发展，那该是件多美好的事儿啊...

但是很快，自己也就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有舍才有得，有牺牲才有延续。

在这个生产力大幅依赖自然的时代，人类想要在这个规则下发展自己，还要保持飞速变化的国际均势，不对底层的同类过度施压，丧失人性，已经是最好的抉择了。

还真是...无可奈何的矛盾啊...

丹砂想从口袋中夹一根雪茄出来，配合一下这繁华下的落寞，但是一想到身边还有耶梦加得这样的小孩子，也就作罢了。

“嗯？”

突然，一只发凉的小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

丹砂转过头去，只见一同趴在围栏上的可可将她的小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胳膊上，淡淡的微笑上方，发亮的眼瞳中映射着满城而起的烟花，还有自己的面庞。

是啊...每每思考世界，都会觉得这世界上的规则为何会如此的不合贪念，想要获得，必须取舍。

但是，每每看到可可她澄澈的眼眸，一股暖流总会袭上心头，也就不怎么去想着抱怨世界了。

世界什么的，总归太大，还是两个人彼此互通的心意，不大不小，刚刚好。

夜幕下，四人的身影渐渐被漫天铺满的烟花拉长，在璀璨的焰火光下，只留四个颇显几分清冷的身影。

而身后，在他们身影的尽头，两双电工鞋踩上了被拉长的影子。

“动手吗？”

“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