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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主意

八诫 陆焰之瞳4372 5715 2019-07-27 16:57

  

沈府今天可以算是闹翻了天,侍女和奴仆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给那些一脸冷漠宛如木偶一般的黑衣人让着道,就连沈先仇自己都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把宝剑领着几个黑衣人在偌大的沈府中巡逻寻找那个小混蛋。

没办法,那个医馆的小伙计意外得知了连沈先仇都不清楚的真相,为了不让这个小伙计到处嚷嚷传出沈府钱财空虚的闲言碎语引起诸多麻烦,沈先仇只能在焦头烂额尚未明了沈府财产危机真相之前先把麻烦解决掉。

府中其他人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只是听说有一个毛贼闯进沈府来了,此刻沈老爷正领着一伙守卫前去逮住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偷,他们在忧虑了好一阵之后,就在黄管事的催促之下回去做事了,毕竟这对于他们而言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别把沈府的钱财全偷得干干净净就成。

忙活了老半天,沈先仇和他手下的那群黑衣人还是没有抓着那个小兔崽子,沈先仇那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气冲冲走进大厅,拿起一杯茶就咕噜噜往嘴巴里灌,看上去颇有几分豪爽的意味。

他抚了抚自己那如剑一般的眉毛,一肚子气仍然在捣鼓着,这艳阳天此时却仿佛在讥笑着自己,嘲讽他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耍的团团转。

扶着桌子,他低着脑袋,汗珠往下滴落,他背后吹来悠然的穿堂风。那风倒是颇解人意,凉爽但不凉飕飕,吹得很是舒服,他借着这秋风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心绪这才缓解过来。

还是太过着急了。他独自思忖着,略微对自己先前的举动感到有些后悔。如果之前佯装与韩笑那小子交易一番,之后好吃好喝招待他一顿,乘其不备再将他抓起来绑到柱子上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或者,干脆就用钱财继续收买对方,毕竟韩笑那满脸写着贪财的表情明摆着就是想要白花花的银子封嘴。沈先仇虽不清楚如今沈府内还有多少钱财,但他自己在钱庄还是有着一些储蓄,拿来换得一时安宁也是不错的主意。

但越想越气,沈先仇本来不是一个莽撞的人,本来他也打算给韩笑一条出路。奈何这小子冒犯到了自己,抓着自己的把柄就来要挟自己,这就把沈先仇那几十年来的暴脾气给引燃了,喊出黑衣人的那一刻,沈先仇巴不得把韩笑的皮都给剥下来!

沈先仇生平最为看重的便是家族利益,最为痛恨的便是有人要挟自己。

他那宛如鹰爪一般的手指死死扣住桌子的边角,微微弓着背,就在此时,一阵迷香扑鼻而来,他稍稍皱了皱眉,那手指微微松开。

那股香气格外刺鼻,带着萎靡的气息,似乎只要嗅着这香气,就会为之捕获,心甘情愿跟着香气的主人走去。那是带着堕落的甘甜的芳香,也是散发着纸醉金迷气味的勾引。

沈先仇转过身去,却见一位衣冠不整略显疲态的男子走了过来,那人看上去年轻俊秀,身着雍容华贵的长袍,头发未曾绑起,宛如黑丝缎一般垂在他的身后,垂在他的耳旁。脚步宛如梦游,一步三摇,仿佛从云中走来的仙人。

那股芳香正是从这男子身上散发出来,浓厚得宛如纯酿,在这大厅之内弥漫着,仿佛这大厅一瞬间化作风月场所,而眼前这男子便是花枝招展的姑娘。

然而,这男子若是走进风月场所,恐怕会有群芳簇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只为和他共度春宵。他是一夜豪掷千金的主,也是这锦州城里最负盛名的纨绔子,此时,他正露出那有些纯良的面孔,笑嘻嘻走到沈先仇身边。

“爸,今天怎么回事?怎么那些我那些黑衣的奴才到处都是?刚一醒来就看见房里走进来一个黑衣狗奴才,真是扰人清闲啊——”

男子脸上没有个正经相,步履妖娆地靠到沈先仇的身边,拿起沈先仇先前喝茶的那个杯子,倒也不嫌弃,直接一股脑全喝光了。

“洛阳,你来了,”沈先仇见着这个次子来了,手背上的青筋宛如青蛇一般鼓起,故作平静地说着,“他们在找一个闯进我们府中的小毛贼,找了也快半天了。”

男子眯着眼睛,似乎有些不快,将杯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半醉半醒地擦了擦嘴巴,口中骂骂咧咧:

“敢打扰老子雅兴,我要是找着他非把他剁成肉酱不可!他奶奶的!”

沈先仇微微一笑,拍了拍男子的肩膀,缓缓说道:

“那是自然,敢冒犯我们沈府的人没有什么好下场——”

接着,沈先仇的表情微微一变,他直视着尚未清醒过来摇摇晃晃满脸潮红的男子,目光中精光一闪,心中微微闪过一丝怒意。

“不过,沈洛阳,我倒有一件事问你,”沈先仇的话语让男子彻底呆若木鸡,彻底从酒醉半醒的状态中晃过神来,“沈府的钱都被你用来干什么了?”

沈洛阳的眼皮跳了几下,随即,一丝笑意出现在他的嘴角,那是尴尬的掩饰。

“爸……你又不是不懂我,我平日里也就这些爱好,我也就只把钱放在这些上面,你懂的。”沈洛阳摸了摸自己的大腿,笑意盎然,就好像自己的父亲是在跟自己开着玩笑。

沈先仇岂会如此简单放过追问,他的目光凛然,手指捏在沈洛阳的肩膀上,这一举动让后者微微一颤,那表情也严肃认真起来。

“那些姑娘的那里是镀了金还是镶了银啊?没听说过去嫖.娼.还能把家里的钱全部弄光的!平日里我可不打算管你,毕竟你在这方面早就没救了,但你现在居然还擅自动财库里的财产,还花出去这么多,你现在可是沈家的下一代家主,不是一个只会花钱的花花公子,只会天天把钱投进一个又一个的无底洞!”

沈先仇就差没扇自己儿子一个耳光了,大儿子早已和自己断绝关系,二儿子又是这么一个不争气的混蛋,现在沈府早已色厉内荏,是一只纸老虎,自己这个家主却不自知,看着那些虚伪的财务状况倒是挺乐呵,没想到沈家真的就在不知不觉之中走在摇摇欲坠的边缘了。

沈洛阳是怎么绕过自己把钱库里的钱弄出来的自己也不想关心了,沈洛阳到底把这么一大笔钱扔到哪里去了才是关键。要说他把这钱拿去建了几座青楼开了几家赌场那倒也还算凑合,至少还有一些资产,到时候变卖了或是经营下去也还有救。

要是他把这些钱都扔到哪个姑娘手里了,只打算赢得某个姑娘的欢心,那沈先仇肯定会大骂一声“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账玩意”就气得撒手人寰了。

现在的沈家没了现金,倒也未必还会完蛋,自己沈先仇还有一些积蓄,至少拿来填补这段时间丝织工场的成本是没问题的。虽说现在不景气,买得起丝绸的人们没先前多了,但至少豪奢人家依旧盯着这蜀地出产的织锦,熬过这段时间沈家倒也不至于垮掉。

沈洛阳看着沈先仇脸上红白不定,表情也有些僵硬,话语颤抖:

“我不过是在做生意……毕竟咋们沈家不能只依靠那些老本啊——”

话还没说完,沈先仇心里的那块石头放了下来,看来自己的儿子不至于那么蠢,至少他把这些钱当做生意的本钱,且不论结果是好是坏,至少对于他的成长来说是件好事。

沈洛阳也快三十五了,尽管从外貌上看不出来。虽说早早成了家但也没个成家的样子,将那个当年要死要活娶回家中的富家大小姐扔在一边,自己天天出去鬼混,弄得他的正妻像是守了这么多年的活寡。

沈洛阳对于算账和经营那是一窍不通,对于花钱和上床倒是颇为拿手,鬼知道这锦州城里有多少青楼女子和良家妇女遭了他的毒手。沈先仇倒也无力纠正,每次劝儿子做些正事他就嚷嚷着要上吊,说要跟着他那早死的姐姐一起去阴曹地府相会。沈先仇听到他姐姐就心痛,伤心哀叹,也只好不再管如今这自己名义上唯一一个儿子。

现在沈洛阳终于肯在生意上投本钱,想着去历练一番,沈先仇心里难得感到一阵欣慰,心想自己这么多年来遭的报应总算清了的时候,沈洛阳又补充了一句:

“虽然暂时还没等到回报,但别着急,你儿子又不是个蠢货。”

“没出回报?那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喝西北风喝到你爸老死?”

沈先仇倒也有点无奈,想着就敲打他几句就此作罢,自己再去心烦那个叫韩笑的小兔崽子的事情,把这件糟心事彻底翻页之时,好死不活,沈洛阳怒眉皱起:

“唉,老头子,你光是在这里骂我做什么?我大姐她也偷偷拿钱去做事了!我看她花钱的速度也不慢,说不定外面又包养了几个情夫!”

沈先仇听到这话,心想你们可真是一对亲姐弟,一个去找鸡一个去找鸭,晚上一起进馆子,大早上还能一起搭车回来,除了省点车马费之外就没干过什么正事。

沈先仇心里越来越累,他倒也不想细问自己的女儿沈月芽拿着这些钱做了什么事,也不打算细问沈洛阳到底在经营什么生意,听着沈洛阳又打算骂骂咧咧,他一言不发,拿起茶壶再倒了一杯温润的茶水。

正在心烦意乱诸事不顺之时,身后传来一串清晰的脚步声,远远听过去来者脚步不急不躁,算得上是一位儒雅君子。比起走路都没个德性的花花公子,这位来客的步履宛如缓缓吐泻而出的云烟,没有半点俗气。

沈先仇愣了一下,他那充斥着复杂情感的眸子一瞬间化作惊愕的一对眼眸,他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回来。

“你怎么回来了?”沈先仇转过身子,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百感交集,以至于问出这句话时所用的语调都有些不太平稳,嗓子也有些沙哑。

他当然知道对方是谁,看见那淡漠中交杂着恨意,看见那眉角的伤痕,看见对方那依旧年轻却又带着风雨沧桑的面容之时,他竟然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我不能回来吗?你忘记了吗,再过几天就是我妹妹的忌日,我不能不回来,”沈轻珞侧过脸,唇齿间带着积攒了不知多久的怨念,死死地咬合着,“不过这和你没有关系,毕竟你从来就没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

沈先仇听见这话,眉头紧锁,那面容仿佛在一瞬之间苍老了几十岁。

许久,化作一声叹息,沈先仇抬起头,看着沈轻珞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刚想挽留对方,想要解释什么,那刚刚伸出去的手被男人狠狠瞪了一眼。

“我和你早已没有关系,我不会碰你,你也别来碰我,我只是来准备悼念的。”

沈轻珞的话语让沈先仇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沈先仇抄起那茶杯,狠狠地朝沈轻珞的脑袋上砸了过去,破口大骂:“那你就从我的眼前消失!”

“走便是,何必如此,”沈轻珞看着茶杯的碎片,摸着自己的额头,看着沾在自己指尖的殷红血液,冷笑一声,“这段时间我都待在老屋子里,不要打扰我。”

沈先仇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夹杂着孽缘的早已断绝血缘的儿子,心里一阵翻江倒海,正想规劝自己不要为这个男人发火,为了这个男人愤怒之时,却意外发现男人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有些高挑的小姑娘,身材有些瘦削,眉间与眼旁画着红色的艳彩,穿得一身翠绿,点着绛唇,皮肤白皙,看上去算是挺动人。那小姑娘似乎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担心,似乎想要看看沈轻珞的伤势,但又侧着眼睛,不知道该不该关心沈家的家事。

“她是……”沈先仇正觉得不太对劲,正想询问之时,沈洛阳突然间挽住那女子的纤细手臂,满脸堆着笑意。

“哎哟,大哥,还是你懂我,这个姑娘我就不客气了!”

沈洛阳笑如春风,牵着女子的手就要往房间里拉。那个女子见着沈洛阳靠近,露出一脸恐惧的神情,拼命瑟缩着,就像是在灰狼面前躲避着的绵羊。

“跟我走,小美人,在下不会亏待了你的——”沈洛阳看着女子那粉嫩的指甲,自己的脸蛋忙不迭地贴在女子的手背上,女子拼命摇着头,却又一言不发,眼眸里泪水像是在打着转。

就在沈洛阳心里也有些不耐烦,沈先仇打算呵斥自己的儿子一声时,沈轻珞的阴笑传到了他们二人的耳中:

“大哥?当年的事情我可一点都没忘记。”

沈先仇听着这笑声,也一瞬间就明白沈轻珞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捂着脑袋,心想那就是这一切的开端,也就是那件事让沈轻珞彻底与自己割裂,与家庭分别。

沈洛阳听到这笑声,笑意慢慢凝固,留下一张夹杂着不满与怒意的脸颊。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大哥你还是这么纠结,你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干嘛还是揪着那件事跟我这个亲弟弟不放呢?”

沈轻珞对于沈洛阳的说法,似乎感到有些好笑,他稍稍将身边的女子朝沈洛阳怀里推去,顿时,沈洛阳嗅到女子身上那股淡雅如兰的芳香,一时间愣住了。

随即,那微微凝滞的表情化作一张浓墨重彩渲染的笑脸,沈洛阳伸出手指挑弄着怀中美人的脸蛋,满心欢喜:“我就说嘛,兄弟之间哪有什么芥蒂,大哥,谢了,回头请你。”

说罢就要强拉着那个满脸不情愿手臂无处安放的姑娘一同去云雨一番,正在沈洛阳步履再度轻盈起来,手指慢慢往美人怀里伸进去的同时,沈轻珞脸上的笑脸也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阴险的狡诈面具。

“你如果不担心自己的肚子被剪烂,你大可以带着她走,”沈轻珞重复了一句,手指轻轻在沈洛阳的后脑勺上触摸了一下,“我说过,当年的事情我可一点都没有忘记。”

沈洛阳听到这话,手指的动作停住了,他死死咬着嘴唇,愤怒与不甘写满了他的面容。

最终还是咽下一口气,沈洛阳还是啐了一口,把怀中的女子推到沈轻珞的身边,冷哼一声:“不玩了,没意思。”

沈轻珞捏着身边女子的肩膀,似乎在安抚着对方,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茶杯碎片,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浓。沈先仇刚想要拦住对方,沈轻珞便协同着身边的年轻女子离开了,留给沈先仇一个孤傲的背影。

沈先仇久久地看着二人的背影,终于意识到自己早已年迈,早已犯下许多无法挽回的错误,早已让自己变得更加的孤独。

他有些无力地弓着身子,但最终还是无奈地瘫坐下来。他知道自己的腰有毛病,知道自己的暴脾气对身体不太好,平日里的他并不会注意到这些,可如今的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太迟了。

坐在地上,他捡起那茶杯的碎片,看着那印着花好月圆的瓷器花纹如今难以辨识,他摩挲着有些锋利的瓷器碎片,内心一片茫然,就像是被白雪覆盖的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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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五千字长文,明天就不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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