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所知，黄昏应该指的是太阳彻底落山之前的时间段吧。”韩笑满脸愁苦，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夜幕降临的小树林里打着转。

夜晚的小树林里除了虫鸟发出的窸窸窣窣声音之外一无所有，抬起头，望见的是从树叶树枝之间泄露而下银白色的月光，可这月光并不能照亮韩笑那茫然的内心。

是的，答案很明显，韩笑没能等到那个带着沈若皖归来的函效，甚至连两手空空的函效都没能等到，小小的树林之中，除了他以外，似乎再无活人存在的声响。

不知道函效到底为何没能在规定的时间赶回城外的小树林，是发生了某些意外状况，还是正在追捕那个被自己漏掉的沈家大小姐。韩笑只能暗暗接受了这两种可能的情况，默默俯下身子，叹了口气，拍了拍地上薄薄一层的落叶，席地而坐。

他的想法很自然，既然对方与自己嘱咐过了，那么自己理应在这小树林里多做停留，直到与对方相遇的那个时间点。不论对方是否生擒了沈若皖，这个对于二人来说相当重要的猎物，韩笑也都能够接受，此时的他，心中隐约有了某种从前并未拥有过的觉悟。

只是，这一等，就是第二天的早晨。

“淦！函效人呢？！”

第二日的早晨，阳光刚刚透过树叶，照射进这片静谧的小丛林之中，树叶舒展，露水滴落，一切都仿佛刚刚初生的时刻，韩笑却睁着那双疲惫且布满血丝的眼睛大吼着。他真的感到一种压抑不住的焦躁，甚至想把整片树林狠狠砍倒。

结果很明显，韩笑白白等了一夜，这一夜的等待换来的不过是浑身的酸痛与困乏接近崩溃的精神。这旭日的光芒照射而下之时，他只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但若是冷静下来，韩笑便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伴随着沉默的，还有隐隐约约难以抑制的叹息。

若是函效真的，真的不会再度回到这树林，回到韩笑的身边的话，若是他真的遇上连他都无法克服的困难的话，那么，孑然一身的自己究竟该如何应对此等的境况。

想到这里，他心里骤地一沉，他明白，这并非杞人忧天，而是基于异常状况，基于风险评估得出的一个令人感到有些阴郁的猜想。

如果自己真的遇上这种情况，自己该怎么办？

他不禁将右手大拇指指甲盖轻轻抵在门牙上，那仍未补全的牙洞似乎一阵阵吸入凉飕飕的风，他的呼吸也不由得沉重起来，脑海里止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了。”韩笑双手死死扣在自己的脑袋两旁，揪着有些杂乱的头发，眼睛紧紧闭上，心中的声音越来越嘈杂且难以辨认。

是的，他接受了这个最坏的结局：他被函效抛弃了，接下来的道路，需要他自己一个人继续走下去。

倒不如说，这才是他本应当接受的试练，是他作为七杀剑主需要自己跨越的障碍与挑战。

想到这里，他反而坦然了许多，微微发抖的右手此时平稳地握住七杀剑的握把，感受着那剑柄上的纹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该走了，去城里看看。”

他将头巾散开，表情阴冷了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看似毫无顾虑地迈出了属于自己的脚步。

……

“我不是灾民！我是进城办事的！”

谁料韩笑刚刚到了城门口，就撞上了有些恼人又尴尬的事情，他被锦州城城门的守城卫士给拦了下来。守城的壮汉面部刚毅如铁，表情不苟言笑，手中的长枪片毫不移地挡住了韩笑继续前进的道路，这对于韩笑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对方拦住自己的理由是因为自己看上去不过是一介灾民，而如今，锦州城已经无法容纳更多的灾民，于是乎，被误认为灾民的韩笑被守卫挡在了进城的关口。

“办事？给你的亲戚办丧事吗？那你好歹也穿着丧服来啊。再者说，像你们这样的灾民，本来一天就不知道要死多少，本就横尸道路两旁，死无葬身之地，又何必需要丧葬，你还是收起那蹩脚的借口，乖乖等到明天早晨开城门时再看看能不能挤进城里吧。”

守卫的言语倒是挺狠毒的，这一通回应气得韩笑的脸是满脸通红，怒发冲冠，正想要同对方继续理论之时，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咕叫的声音。

倒不如说，韩笑现在才肚子饿已经实属奇迹了。昨日除了早晨痛痛快快地吃了几碗面，大中午大晚上都是饿着度过的，如今又是艳阳高照的早晨，韩笑看见提着担子走进城中的各路小贩，不由得肚饿起来。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填饱肚子吧，毕竟你现在进了锦州城也找不到食物的来源，早晚也得饿死，还不如在城外看看还有什么方法果腹度日。”守卫大哥叹了口气，毕竟锦州城虽然富庶，但想要赈济这些数不胜数的灾民，也不过是痴人说梦。

对于这些饿得面黄肌瘦的灾民来说，让他们自谋出路才是最好的救济。

但韩笑却更加恼怒了，他死死瞪了守卫一眼，随即，从剑鞘之中缓缓推出那柄不知承载着怎样厚重过去的长剑，双眸里酝酿着某种名为命令的色彩。

“……那么，你见过这把剑吗？”

“没见过，很名贵的剑吗？”

韩笑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只好咬着牙齿，将长剑无奈地**那隐藏杀气的剑鞘之中。

“对，你说的没错，”韩笑微微抬起头，声音里多了几分傲气，“还有，我是一名闯荡江湖的侠客，不是所谓的灾民，若是你不介意让这本就有些乱的锦州城再乱一些，那你大可不放我进城。”

“……你是在威胁我……还是在唬我？”守卫大哥的表情丰富了起来，他那眉头紧锁起来，手里握着的长枪微微抬起，眉毛宛如长剑。

“你可以试一试，不过，”韩笑冷笑一声，表情凶狠了一瞬，“我是个崇尚君子之道的侠客，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前提是，在别人尊重我的情况之下。”

“也就是说，如果你依旧把我当做灾民来对待，我也自然不会对你客气，”韩笑的手指轻轻抵在长枪之上，那长枪的尖锐之处在韩笑的手指面前显得钝拙，没能留下半点伤口，韩笑的表情依然冷酷，“毕竟，你这长枪也根本拦不住我，如今的我，若不是秉持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理念，早就强行闯进城中了。”

“你……”守卫没办法，他明显感受到，对方那把剑确实不太简单，对方身上也确实藏着某种冻如冰霜的寒意，犯不上为了自己所谓的职责拦住这样一位麻烦的人物。他无奈地收回手中的长枪，不情愿地退回一步。

“这就对了，彼此之间退让一步，就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了。”韩笑冷笑一声，顿了顿脚，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入那宛如坟墓的大门。

刚走进城门，韩笑就觉得自己的腿都快软了，他想到刚才守城大哥那张刚毅得宛如钢铁的国字脸，想到那道刻在脸上宛如恶鬼一般的刀疤，整个人的后背感觉都被汗水浸湿。

他刚才的确是在吓唬对面，毕竟若是实际与对方动手，且不要说周围还站着几位守卫，单单就那一位壮汉就足够把自己打成残废。

他可没什么足够的实力与对方硬碰硬，如今忽悠对方借机混进城中不失为一种精明的手段。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韩笑捂着自己扁扁的肚子，愁上心头，自己的确挨不过饥饿的折磨，当饥一顿饱一顿都成为奢望之时，韩笑又怎能不满目悲怆。

摸出怀中的玉笛，他想到了昨日黄昏之时那梨花带雨的面容，心头虽是万般无奈，但倒也没有太多的懊悔，再度死死攥住手中的玉笛，就像是在攥着自己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可悲，真的太过可悲，韩笑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走到如此境地。

但，却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若是不用这玉笛换来几两染上铜臭味的银元宝，自己恐怕连走出蜀地都是极难达成的愿景。

苦闷与自责交杂，苦涩与辛酸一并涌上心头，他只觉得自己都快哭出来了。

“可恶啊……韩笑……你可真是个蠢货……啊啊啊”

他念出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在抽着自己的耳光一般，句句带血，字字带泪。可这番悲**彩的自我埋怨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个**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嗷嗷叫。

注意到旁人投来有些怪异的目光，他略微皱了皱眉，收起有些悲戚的神情，挑起眉头，像是在质问着周围的人：“看什么看，没见过**吗？”

所以说，没人知道韩笑这些天跟着函效学了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儿。

下定决心之后，韩笑揣着那支对他意义重大宛如命根子的玉笛走向了当铺。锦州城之大，想要寻到一处当铺并不困难，不过当看到当铺陈列着如此之多贵重物件之时，韩笑还是感到有些忧虑。

看来，很多灾民应当将携带而来的贵重物件在此典当了，说是典当，实际上硬要说的话这些物件不过是在这里卖了个不算太好的价钱。典当于此，不过是一种安慰，安慰着这些灾民总有将那些老祖宗传下来的珍宝拿回来的一天。

所以说，天道无常，乱世之中谁能料到明明是富家大族的自己会沦落到流民的地步呢？

韩笑刚刚走进当铺，那当铺老板瞥见这么一个蓬头垢面的家伙，拿下嘴里叼着的烟斗，在那红漆柜子上狠狠敲了几下，原先就细如鼠眼的眼睛此时因为鄙夷的色彩变得更小了。

“你们这些灾民别再来了，滚出去吧！这里典当的货物都积压了，没人愿意买你们那些破铜烂铁，我也不愿意为所谓的良心买单，给你们几两碎银子啦！”

“我不是灾民，我只是……”

“别来了！听到没有！我的日子也不好过！我又不是做慈善的！给我滚出克！”

当铺老板腆着大肚子，昂着肥头大耳，拿起一根扫帚，狠狠抽着韩笑的屁股，后者狼狈地逃出这是非之地，刚想回头理论一番，当铺门“砰”地一关，留下韩笑一人对着那富丽堂皇的大门暗自憔悴。

“你这日子还不好过？这不挺滋润的吗？”

想到对方那大腹便便的模样，韩笑一边捂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一边抹去眼角不知何时溅出的泪花。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还真是有道理，有饭吃的家伙的地位高入云霄，没饭吃的家伙们只感觉天都塌了，没人疼没人爱的，连怜悯都成了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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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是没有打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