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唇红透白乳袖，罗袜琵琶轻低首。

身归门栈寻风尘，半把纹银欲佳人。

摇扇前后浓墨字，草标咬散灰头髻。

红牌挂去该如何，阿母连声问不休。

一来公子贪奴笑，指挑葱根连声俏。

美人初春仍含苞，及待吾等亲羞好。

二来贵人蹒跚腰，厚耳肥面馋熟桃。

粉面香吸一览尽，珍珠玉萝开怀饱。

三来稚子红尽头，吱呜焦火还羞涩。

欲拒还迎两腿酥，上下铁硬满身苦。

四来老叟咳不止，黑痰吞茶味犹尽。

卸衣青筋横背骨，苦手环腰性急燎。

五来阴阳人未识，粉香不比奴轻去。

宁着亵裤才依奴，娇身火热升夜歌。

阿奴语罢迟，往往未有思。

阿母眼清烁，持奴声似铁。

卖了汝旧身，能得十两银。

母散尽百两，正所疼心肝。

语罢持木牌，红漆两掌宽。

金镶银勾勒，黑墨涂我名。

我名昨日贱，今朝值千钱。

喂食白米粥，筷下油香肉。

糠坯积马槽，甚于我家人。

青花服陶漆，香馋我心腹。

旧母识五谷，幼年与我读。

而今盘中餐，样样皆不识。

暖衣抱绸被，早春草漫腰。

香薰闻鸟语，晌午日昏昏。

夜听琼楼月，年年便笙歌。

奴思明日时，就与楼外别。

嬉笑长袖舞，一错一日饥。

媚是香丁舌，左右为佳人。

墙外长喧嚣，墙内人独立。

此墙土坯堆，大钱值一贯！

今朝红砖瓦，阿弟骑木马。

阿奴梦沉沉，静候辰鸡鸣。

铁蹄踏青石，途河惊睡鱼。

鞭马恼牝鸡，富贵西域来。

挥挥四五人，腰横秋水刀。

辰惊老学究，愤从心头声。

何处无礼徒，不尊老人家！

一视西域马，哑然悄无声。

千金买一匹，哪个舍得骑？

再视腰中器，双腿惊颤栗。

先皇语将军，豪气雁翎刀。

晃着蹒跚回，横门朱红木。

王公侯少年，清晨纵马去。

红绸挂栈门，红竹惊归燕。

阿母浓妆抹，早回及笄岁。

垂胸眉眼皱，团扇绣玉环。

左依右献徐娘好，欢声喜气怎能老？

排排站站碧螺春，早摘菊花点新瓷。

红禅乌木坐花梨，尽倾心头血疼肉。

先挂两路大红帘，十三木牌样样鲜。

帘外欢喜帘内泣，帘内女儿如何喜。

女儿闺里长相思，公子月下衣袖洁。

阿奴夜静不曾眠，浑浑噩噩思家去。

阿哥牵牛笑意暖，赤肩裸背提柴火。

不算山路待日落，昏黄烛火映囡眸。

谁人不喜白公子？皎皎衣袖翩翩人。

思君不见心灰冷，蜡炬泪尽夕阳去。

金锣三声开朱纹，锦鲤求食越铜门。

龟公三两持长锅，红绸裹死黑血渍。

一瞧流疆苗家女，墨色双眸明玉足。

声嫩娇乖银发鎏，清照琵琶盼君尝。

再瞧苏杭南国桃，烟柳眉梢风帘语。

及笄巧年好身姿，羞红容花望君惜。

三瞧塞北马上养，硕臀细腰蛮不行。

鞭斥烈生气息足，哪家英雄能堪降？

四瞧蜀中采茶淑，秀如碧绿人生芽。

温茶淡香黑白屏，纸上丹青信手捻。

五瞧塞边出佳人，天生地养琼玉雕。

梦有玉门渡春风，求君怜惜莫相弃。

一挑白帘出秀荣，佳人如畜论价奉。

数十灯笼挂梢上，好似当空骄艳阳。

女儿面白垂头去，唇笑眸死心灰意。

阿奴只觉灼双目，不闻阿母张晃舞。

不知逾几时，腹中犹饥渴。

阿奴昏沉沉，明月上楼梢。

女儿挟入闺，阖门绝市坊。

龟公遮双目，领奴何处去。

奴歇倚床榻，几息闻人归。

肥手抚其唇，几寻阿母声。

贵人安心尔，此女性乖顺。

贵人这才知，阿奴逾应声。

臭气遮香汗，重肉掩娇躯。

两股如凌迟，刀从心口割。

阿奴心生恶，啮舌几出血。

夜静楼亦静，贵人如死豚。

奴衣散满地，壶茶冰凉透。

生肖几轮去，年年何其多。

奴生待明日，哪有事蹉跎？

阿母生白发，媚眼不复昔。

女儿归黄泉，白绫死闺栏。

十八层地狱，六道众生路。

死魂自了断，无一人能收。

忽觉腹中颤，阿奴夜惊醒。

身如破壁履，棉积有几寸。

犹觉夜寒风，透窗锥心胸。

身沉不接客，阿母请医来。

四甲有身孕，稚子问母心。

阿母面深色，半包牛油纸。

倾尽阿奴口，血崩大赤毯。

夜静楼亦静，掷奴入柴房。

三声恶犬吠，龟公推门入。

几尽堪手段，精卸气疏松。

好颜谁不喜？还嘬贵女样。

龟公恶语尽，扑身束腰归。

辰鸡司朝阳，红竹新衣裳。

金锣几声响，木牌烧几摞。

阿奴思女儿，身上无白绫。

拆衣碎亵裤，吊死鼠蚁堆。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里佳人墙外笑。

佳人一笑千金掷，佳人笑罢嫩面潮。

红烛大喜红竹声，金锣应秤金骡登。

延年北国汉家歌，声从白袖公子哥。

贵玉凉壁双称珏，食尽东海千金鱼！

整敛馋色容，端庄上官君。

噙纸抚娇媚，双目桃花晕。

北国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佳人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