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永乐年初，大明全国共有两军、三大边卫营、两京卫戍三大营，共一百一十七卫共计七十余万人，其中光驻扎在顺天府外的卫戍京军就有四十个卫所，二十四万人之多。当年太祖皇帝刚迁都顺天府时，驻扎在顺天府外的京军不过只有十个卫所六万人，彼时大明朝兵锋正盛，光是打着大明朝旗号的正统军队就有近一百万人之多，可太祖皇帝当时所真正能不经过任何人手而调动的军队不过就是当年顺天府外十个卫所六万人，比之百万大军，不过只是九牛一毛。
朝廷暗弱，起码哥舒老祖宗当年还是这般觉得，老祖宗一向认为自己运气极佳，太祖皇帝在还没有登基而是与镇国公在秦地搅风搅雨是，当年与镇国公分兵，就算镇国公威名如日中天，手下兵强马壮，哥舒老祖宗还是觉得要死死的抱住太祖皇帝的大腿，于是他毅然的自愿从镇国公帐下转投太祖皇帝的怀抱。而到如今，他也不过是比老国公小那么一两岁，可当年的镇国公早已成为黄土一捧，身后竟然连一个籽儿都没能剩下。老国公还算是好些，好歹老来得女，也不知是用的什么偏方让他那老衰媳妇在四十岁那年开了花，不仅生下根儿还留下了条命。反观他哥舒家，自己都快当成太爷爷了，虽然大儿子不幸害疾病早亡，可还是有两三个儿子纷纷挤到了朝堂之上，哥舒家的二公子如今成了户部尚书，三公子也挤进了刑部成为一名刑部郎中。如今哥舒老祖宗功成身退，不需要再像老国公一般早朝时早早的就要爬起床来拜天子，他昨日还睡的日上高头，晨食午餐一起吃了去，有心情便逗逗鸟、请个戏班子来侯府里唱个本子，倦了手一挥，躲到花园儿里晒太阳去了。
可人不在朝堂，有时心也在，哥舒家家仆众多，多少都是当年哥舒老祖宗从宁夏卫里带出来的老兵们，当年镇国公薨太宗皇帝趁势收了天下兵权于自身，设五军、神机、三千三大营，直调于五军都督府，当年第一任副都督便是他哥舒老祖宗。时宁夏卫多是火器营，是当年镇国公一手打造出来的火器军，太宗皇帝将其中精兵多数都掉到了神机营中，其余的要么打散在其他卫所，要么直接销了军籍，其中便有不少不想走的，哥舒老祖宗便将这些人收到自己府中养着，一是念旧情，二其实也是因为镇国公的事有一段时间心中自危，好歹留下些知兵刃的护着自己，出了什么事好歹有个拳头能挥舞得动。
哥舒昌面容未净，仿佛遇到了令他震惊的事儿，先前是快步的朝着老祖宗的房前走去，正巧着路上撞到了三弟哥舒诚，两人一耳语，脸色都狰狞了许多，兄弟俩携手朝着老祖宗的房前走来。
老祖宗当时小小的酌了些酒，酒是烈酒，就算是酒量大的喝不醉，一口下去面红耳赤的倒是数不胜数，这老祖宗正是红了面堂耳朵，突然嫌这屋中沉闷，便搬了张摇椅丢在院儿中，敞开了怀纳凉。
可天气近了秋，虽说早中十分还有些闷热，可一到酉时阴风骤起，吹得路上行人双手发凉，就是年轻的火气旺盛也得跺跺脚，哥舒昌兄弟俩没想到自个老爹却是真的像喝多了般大咧咧的躺在院儿里，也不怕阴邪入体，要了他的老命。
哥舒昌心眼里急，当时想将自己老爹馋回屋里，可哥舒诚却先一手将自个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盖在哥舒老祖宗身上，说道：
“父亲就不怕阴邪入了骨头，倒时骨缝里酸痒难忍？”
哥舒老祖宗像是真喝多了似的，迷糊糊的挣开眼睛，才看清楚是自个俩儿子，说道：
“今日部堂上没有事了吗？这么早就回来了？”
“父亲！出大事了！”哥舒昌先行一声说道。
“嗯？”哥舒老祖宗像是被吵醒了的困虎，嚎一嗓子便又转了个身子，两眼一合，仿佛当时就要睡去。
“陛下今日被刺了！”哥舒昌有自知之明，所以声音不大，也是俯在老祖宗耳旁说的。
可这窃窃私语在哥舒老祖宗耳边听来就是山呼海啸，他猛地坐起，哥舒诚盖在他身上的袍子耷拉到两腿上，两眼瞪得如同手铳铳口般大小。
“如何了？！”
虽然震惊，可老祖宗还是面红耳赤的模样，倒是嘴唇白了不少。老祖宗悄声道。
哥舒诚见状，一边将袍子从老祖宗腿上拾起后，重新披到老祖宗背上，说道：
“不知，当时便被锦衣卫围了起来，阿叔们都进不去，听说连东厂的人进去后都被锦衣卫给赶了出来。”
“那，可知道是何人所为？”老祖宗面无表情，又问道。
“有的阿叔问出来，说是曾有三四人大喊诛昏君，但是又有人说是顺天府与兵马司的捕快衙役先行围的坊，不知是为何。”哥舒诚又答道。
“顺天府围街？为何？”
“说是抓什么凶贼......可后来锦衣卫到了，那些个捕快们都被锦衣卫给看押了。”哥舒诚又答道。
“父亲。”这时，哥舒昌说道：
“儿子以为顺天府是宋谦的事儿，自有老国公顶着，咱们不便搀和，倒是那一声诛......”说着，哥舒昌及时停下了口，不说话了。
“............”哥舒老祖宗越听，眉头拧的越紧，可不过须臾时，却松了眉头，淡淡的说道：
“皇甫老哥还在，你们也不要打听，也不要问。”
“剩下的，便都是栽赃。”
“栽赃？！”哥舒昌一愣，他不知是谁在栽赃谁，便问道：
“父亲，栽赃什么了？”
“二哥！这便是栽赃那利高者疑！谁得利高，栽赃的便是谁！”哥舒诚有些性急，忙着说道。
他这话音刚落，原本哥舒老祖宗那张不再红的脸颊骤的白了许多，他抬起头来，狠狠的瞪了哥舒诚一眼，骂道：
“嘴上没把门的？！”
哥舒诚被骂的惊到，连忙跪倒在老祖宗面前。
“起来！”老祖宗骂道，随后转过头去，对着哥舒昌说道：
“那批火铳，准备何时运走？”
“原本是计划五日后，先将封家的糖、盐挪掉，再运出顺天府去。”哥舒诚答道。
“不要五日后了，一会儿着便着人去收拾好了，明日一早开城门马上运出去！”哥舒老祖宗厉声说道。
“父亲，这样太.......”
“叫小都统去，不要找别人，叫小都统去！”
哥舒昌话还没说完，便被老祖宗直直的打断了，只好应下。
可正好，那有灰白相间，看上有四十余岁近五十岁的男人正朝着哥舒家父子三人走了过来，离近了一瞧，正是那小都统。
“老爷，门外有一妇人说是从诸葛府上来，有重要事情面见老爷。”
“哪里来？”哥舒老祖宗问道。
“是诸葛府上，小人曾在诸葛府上见过这名妇人，应是诸葛老爷的某个妾。”
“赶走！不要让她说一句话，马上赶她走！”
哥舒老祖宗猛地站了起来，说道。
小都统应罢了，正想转身走时，却听见哥舒老祖宗又说道：
“小子！等等！”
小都统闻言，便问道：
“老爷，还有何事？”
“你速去趟西城，将那批货拾弄好了，明日一早就送出顺天府，尽快送到济南府去!”
“老爷，不是说好了五天后，先将挤压的货物.......”
“拿着手铳，带足了火药铁丸，速去！”
小都统一见自家老爷这副严厉的模样，也只能应罢了，转身走去。
终是见到小都统走没了身影，哥舒祖宗这才松了口气，坐回摇椅上。
哥舒昌看着哥舒老祖宗一副松气的模样，心里有些疑惑，却又听到哥舒老祖宗说道：
“陛下若是没事.......必定会问我等哥舒家站在那边.....若不是明日早朝，便是后日也要上朝！你们两个.....务必要不说一句话！”
“是，父亲。”哥舒俩兄弟应下。
“诚儿，你先回吧......我和你兄长还有些话要说。”
“是，父亲。”哥舒诚应道，他脸色平静，倒是抬脚那一刻左脚软了些，垫了一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