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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溪镇(91)

明词 子不语4509 4022 2019-07-27 20:13

  

佛说此经已,结跏趺坐,入无量义处三昧,身心不动。是时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珠沙华,、摩诃曼珠沙华,而散佛上,及诸大众。

以谒问曰:

文殊师利,导师何故,眉间白毫,大光普照。

雨曼陀罗,曼珠沙华,旃檀香风,乐可众心。

以是因缘,地皆厳净,而此世界,六种震动。

时四部众,咸皆歓喜,身意快然,得未曾有。

——《妙法莲华经》

他们说金灯,都是无情无义之人家种的,花不见叶,叶不见花,摩诃寺里的高僧曾经北上赴顺天府,为皇帝陛下诵读经文,以求世间众佛祖菩萨保佑,能西去极乐天国,享人世间所不能享之乐事,行人世间所不能行之大善。

“赤箭草是六子种的,从城墙根一直种到大城门,说是要找个马匹不敢啃的好花好草,好好的侍弄一下这个巴掌大却让他一辈子都离不开的平南山城。”

这话得心里说,所以无论是赤箭草还是金灯,计较不得两三个字的,都知道是个俗恶人家种的俗恶草罢了。

可这草也真是无情无义,六子这才刚走多长时间?再看去罢,土城墙根上竟然连一颗金灯都找不到了,满地的灰啊土啊,还有巴掌大没熄灭的野火。

平南山城里的人都不管平南山城叫平南山城,都叫平南山下,这话是从有这座城的那天起,最有见识最能服众的那个老人说的。

老人说,这城是靠着平南山建的,地是平南山的地,水是平南山借到黄河的水,山神是平南山自个的山神。

咱们就算是一群寄住在这里的客人,老老实实的在平南山山神的庇护下过活,将来有了孩子有了娃,告诉他们咱是平南山下的人。

山神的庙化作了一堆瓦砾焦木头,山神像上蜘蛛网早没了,蜘蛛也被大把大火烧的一干二净。

蓦然回首,皇甫遥勒住了**还有些不愿意往前走的马匹,那只是离着城门不过十几仗的距离,李赤骑甚至能看清楚站在土墙头上的那些胡人军士们,脸上个什么表情。

“师父.......”皇甫遥的突然下马,李赤骑连忙说了一声,他的右手无时无刻不死死的攥着腰刀,刀刃也抽出刀鞘一分的距离,生怕那些胡人军士们在一眨眼的时候射过一箭来,射穿了皇甫遥没穿着盔甲,而是纵横伤疤的后背,更怕自个没接住这一箭。

“汉驹.....你来。”

皇甫遥背对着李赤骑,他随意的挥挥手:

“这花儿,你认得吗?”

李赤骑赶紧翻身下马,先是背对着皇甫遥后退几步,连那花儿也就是随随便便的瞥了一眼,整个人还是挡住了皇甫遥的后背。

“师父......我不认得。”

“过来,就看一眼。”

皇甫遥转过身去,他轻拍了李赤骑的后背:

“别挡着了,胡人若是真想着杀了咱爷俩,咱爷俩就真不能活着走到这儿来了。”

罢了,皇甫遥却走到李赤骑的身前,用他那精壮却尽显老态的身躯挡在李赤骑面前。

“师父.....徒儿是真的不认识......”

“唉.....算了,不认识,那就算了。”

那颗只是个快要枯死的金灯,却还死死的抓紧脚下不是很干裂的泥土,它仿佛自个清楚自个为什么会被种在这条道路旁。

“走罢!去赴宴。”

皇甫遥并没有接着翻身上马,而是牵起马缰绳,徒步朝着大城门走去。

“赴宴?”

李赤骑一时来没能理解这个词儿,明明赴死的路,面对着十五胡不知几千几万人的军士缩在这小城里,就等着他与皇甫遥硬着脑门子往里面闯......

金灯?李赤骑在不解中想起来了一丝丝关于这两个字儿的意思。

花开彼岸,向死而生。

也是那年岁月,摩诃寺的大法师们诵经念咒,愿往生超度皇帝陛下,李赤骑身为锦衣军士,当然得在这种场合里持刀披甲,也算是为皇帝陛下往生西方极乐天国尽最后一次护卫的指责。

为皇帝诵经文,摩诃寺的大法师似乎有独到的见解,除了正常的往生经文之外,大法师还诵读了一段《妙法莲华经》

正如同此时李赤骑两人向前走去的路一样,路的两旁都种满了曼珠沙华,前方便是诸佛与诸菩萨的天国。

这是一道赴死的宴席,两个人真是比那刘邦强的不知多少了,皇甫遥真真是觉得自个这回有去无回,便是甩了身后名声,也要学着那些年轻孩儿们,怒发冲冠一回。

怒发冲冠 凭栏处 风雨消歇 抬望眼 仰天长啸 壮怀激烈。

“嘿!”

“嘿!”

“嘿!”

一手手掌伸到最长,紧握着刀鞘,一手死死的攥着马缰绳,两臂高高举起。

皇甫遥挺直了腰板,他仿佛自个是二十多岁第一次动数十名捕快的手底下跑出大山时那样,放肆的狂呼,放肆的喊叫,却总是一个字儿,也喊不出剩下的字儿来。

这回他也是喊了一个字儿,但是只喊了三次。

真是老了,没有年轻时候那么能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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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殿转轮王,殿居幽冥沃石外,正东直对世界五浊之处。设有金银玉石木板奈何等桥六座。专司各殿解到鬼魂。分别核定,发往四大部洲何处,该为男女寿夭富贵贫贱之家投生者。逐名详细开载。每月汇知第一殿,注册送呈酆都,阴律凡胎卵湿化。无足两足四足多足等类,死就为 ;轮推磨转。或年季生死。或朝生暮死。翻覆变换。为不定杀。为必定杀之类。概令转劫所内。查较过犯。分发各方受报,岁终汇解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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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的酆都不叫酆都,里面全是活的正生气的人,而那阴间地府的酆都鬼城,又有哪个活人真的晓得是个什么样子的?

可如今这世道,年年是鬼年,处处是酆都。

老爷子活在平南山下多少年了,今年可真真是要当个酆都里的鬼了。

只是不知道那十殿阎罗,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能不能善待善待他们这群安分守己的老百姓。

蛮子进城的那一天,城内却没出一场火,倒是城外的那些花花草草,高粱麦子,被烧的一干二净,老爷子没那个胆子敢跑出城外去看一眼满城墙的金灯与高粱麦子,就光看那火势,一切都觉得心里了然。

前两三个日夜,蛮子没去挨家挨户的杀人抢钱,老爷子想起自个大儿子惨死的那一晚上,他拼了全身的劲儿将他爹与他娘还有自己的小弟塞到地窖里,等到老爷子推开地窖上压着的石块子之后,儿子的尸首就被挂在城门口,已经被鸟雀吃的只剩下骨头了。

他连哭都不敢哭,他还有个儿子,他总得活下去。

到底是第五个夜晚,老爷子经过几天几夜无法安然入眠之后,他终于听见了能让他略有困意的声音。

蛮子抢了好几家的钱粮和布匹,还将几家的人都杀了,用枪杆子挂到城门口的白杨树上。

可那一夜的安睡过去之后,蛮子就又变得安生起来,那些个用脚指头都数的过来的蛮子全都被他们那个当头领的赶到城墙上,吃喝拉撒都不允许下城墙来,也就是因为这个,才有些胆子大的人们敢走出家门,去空旷的大街上溜达溜达。

只是老爷子今儿刚刚推开窗户,就瞧见了早就在大街上排成排的蛮子军士,他们那个头领**着上身站在大街上,大城门敞开着。

仿佛间,老爷子看见了大城门外的两道身影,一个高一个矮的,好似并肩走着,直挺挺的往里面来。

突然,老爷子特别想跑出门去,冲着那两个人大喊一嗓子:“别来!快跑!”

老爷子不知道蛮子打到哪里了,老爷子不知道如今这个新皇帝是不是和旧皇帝一样早就丢下的半壁江山跑到江南享福去了。

他只知道,对面的那两位是咱家的汉人兄弟,他们要是到了这儿,那是必死无疑的。

这是酆都鬼城,这是十八城地狱转轮王独居之地。

这儿是死人的地界,老爷子就当自个死了,就当自个是一个早就该死的老鬼。

可老鬼不想着再来俩外乡人赴死。

好好的活在人世上,不管是浪荡还是本分,不管是商贩、走卒、奴仆、官家、财主、土地、老农、妓子、嫖客、赌徒、和尚、道士、神婆、大人、主子、官爷、皇上、神仙、小孩、老人。

总比做个没死人睡不着觉的鬼强太多!

真是强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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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说的大城门,就是两块一人半高的大木版,卡在城墙上,有事儿就来一堆人将两片大木版拼在一起,没事儿就堆到一旁,城门整日整夜的不关。

大门洞开,两旁土城墙亢的真不算结实,那沙子泥巴里还混着大块的石头料,偶尔一阵风吹过来,便会吹掉几块不紧称的石头,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呼里达昂站在两人长的大街上,他那把从黑衣大食国抢来的弯刀正插在他身旁的地上。

瞧见皇甫遥与他一样,也赤着上身,虽然真的是不如他那么壮实,但是呼里达昂明白,自个早就过了以貌取人的年纪。

自己也是五十多岁的人,能在成为长生天的勇士五十多年,呼里达昂自觉地已经够骄傲的了。

胡人军士们没有人配着刀剑,他们只是穿着轻薄的铠甲,那些铠甲一看就能很清楚的认出来,都是十五胡轻骑所用的铠甲,用动物的皮囊一层一层缝纫,既轻便又结实。

皇甫遥牵着马,一步一步的走过不算宽的城墙洞,他那双老眼不如李赤骑周围警惕的双眼那边灵动,而是很沉,很重,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呼里达昂,却也在出了城门洞的那一刻停下了脚步。

有鬼入酆都,得有鬼差引路。

引路牛头肩夹棒,催行鬼差手擎叉。

呼里达昂看着皇甫遥一步步的走进了,等他停下脚步的时候,他这才两手一抱拳,冲着皇甫遥高声喝到:

“晚辈见过国公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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