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马栝脾走了过来，和我们说委托人已经来了。

于是我们就只能饿着肚子，跟着马栝脾的屁股后面左拐西歪，来到了一间办公室。

那里大约是6平米左右的一个房间，采光很不错，但放了一个办公桌后就显得很狭小了，可能是马栝脾的专用办公室吧。

台子上放的是和一些心理学的书籍和几个搪瓷的小玩意，但最显眼，还属那张放在正当中的本人相片。照片中的马栝脾没戴眼镜，穿着黑西装，一副青春正当时的焕发模样，别说，还挺帅的。

而在桌子旁的角落里，已经坐上了一位女生，她化着淡妆，身上穿的是白纱连衣裙和平底凉鞋的清凉打扮。身高、身材都和梦织相仿，但长相就不是那么出众了，我指的是和梦织这种大美女比起来，就平常人的审美观而言，她还是挺漂亮的。

“你们好。”

见到我们一行人后，她站起欠了下身表示问候。

马栝脾挥挥手示意她坐下。

“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以前的学生胡丽雅，也是这次的委托人。”

“你好。”

我和梦织同时打了声招呼。

“然后这位呢，”马栝脾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他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位名侦探，关义竹。”

“其实你‘名’这个形容词是错误的，因为我并不出名。”我自嘲道。

“那重新介绍一下，他叫关义竹，是位并不出名侦探，旁边的那位是他的未婚妻南泉梦织小姐。”

“都说了并不是啦，是助——嗷！”

刚想解释，手腕却被梦织狠狠地拗了一下。

“你干嘛啊？”

“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了解一下胡小姐所遇到的困境吧，早一点解决总比晚一点解决要好，当然，虚惊一场是最好的。”

“你不要扯开话题啊……”

我默默地吐槽道，但并没人睬我，马栝脾和梦织都已经把剩下的两张椅子拿来坐下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傻呆呆地站在原地。

“……”

不过这下倒正和我意，因为我这人的屁股天生桀骜不驯，比起椅子，更喜欢坐桌子。

“……”

梦织也许是习惯了吧，没表示多大的惊讶，但另外两人却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脖子，尤其是这位胡丽雅小姐，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马栝脾，似乎在问：这就是你找来的侦探？

我干咳了两声。

“那个胡小姐，不知你最近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呢？我虽然不是什么神大人，但推理方面我还是有点自信的。”

“这样啊……”

胡丽雅听到后，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覆在膝盖上的裙子。

“在这之前，不知各位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小丑雕像’的都市传说呢？”

“我听过！”

马栝脾立刻就回应了。而我和梦织也相继点了点头。

小丑雕像，这是一个美国的都市传说，大致讲的是一个少女到一家大户人家当保姆，这家人的父母常年不在家，平时相处的就是保姆和两个小孩。一天夜里，保姆和父母通电话，先是说想看会电视，对方同意了，后来又问能不能把卧室里的那尊小丑雕像的脸遮住，说是长得太可怕了。

结果这次，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会，男主人让保姆赶紧带着两个小孩走，因为他们家从来就没有什么小丑雕像……

最后的结局好像就是保姆和两个小孩全被杀了，至于那尊雕像的真实身份，有说是从镇上监狱里的杀人犯，有说是个精神病患者，有的直接说这就是个鬼，反正也就是都市传说，添油加醋的版本不在少数。

胡丽雅微微坐直了身子。

“其实是这样的，原本我也不相信这些东西，可最近我却……”

说到一半的她突然顿住了，表情狰狞地看着前方。从她那惊惶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恐惧。

“胡小姐，你是想说你也看到了小丑雕像了对吗？”我问她。

“是的，虽然听上去很扯，但我是的的确确看到了，请相信我！”

我笑了笑说：“这肯定相信你，没人会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就是为了开个玩笑。只是，你是真的看到了，但你看到的却并不一定是真的。”

“我也是这么怀疑的，可我一个女生实在是太害怕了，不敢去作深入的调查。”

“没事，你现在把你知道都说出来，说不定大家一起想想，就能连成一条完整的线索了。”

“行……”

胡丽雅咬紧了嘴唇，梦织在见到后，给她倒了杯水。

“谢谢。”

她接过后一饮而尽，看来是真的渴了。

“我先说一下大概情况吧：

大学毕业后，我很长一段时间没能找到工作，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社交网站上看到了一则招聘启事，说的是一位夫妇长期出差，但家里却有两个还没上幼儿园的孩子，所以需要一名全职保姆。于是我想都没想就去报名了。我的母亲以前是做这方面的工作，而我以前也在幼儿园里打过工，对付小孩子，我还是非常有一套的。”

“打断一下，你们是通过介绍所的吗？”我问。

“不是，我们就是网上认识的，然后又线下见面。”

“然后你们又是怎么确定主仆关系的呢？”

“先是约在咖啡馆里面试，我的雇主似乎对我的形象很满意，于是又让我试着带他们的孩子一天，结果孩子们非常喜欢我，吵着要我留下来，我就这么被雇佣了。”

“那你的雇主有没有称赞你身体上的某个部位或是你的身上的衣物又或是别的东西很漂亮？”

“他们就说了我的形象气质不错，是个挺干净的女孩，然后就没说什么了。”

我点了点头：“请继续。”

“之后我就开始工作了，他们住的地方是位于G区乡下的一间别墅，没有具体的哪条路上。房子的四周被麦田和不知名的某些树所环绕着，想要进去，就必须走过一条非常狭隘的乡间小道，如果是白天还好，但夜晚配合着瑟瑟的风声，是真的可怕，我从来就没在晚上走出过别墅。而我的工作，最主要的就是照顾两个没上托儿所的孩子，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哥哥比妹妹早出来几分钟。”

“停，我再打断下，你平时的工作，除了照顾孩子，还会做什么。”

“就做普通的家务，烧烧饭、洗洗衣服之类的。”

“那他们没有让你打扮成某些形象干活吗？或是在某个固定的时间必须要做某件事？”

“你……”

胡丽雅虽然没说什么，但我还是察觉了，她的眼神中有着那种看垃圾一般的嫌弃表情。

“……”

我说别这么看着我了好吗？我之所以那么问是因为想到了《铜山毛榉案》①，别把我当做是有某种特殊癖好的变态好吗！

“没有，”胡丽雅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平时就穿自己的衣服，前面也说了，我的雇主夫妇常年不在家，他们只要两个孩子好好的，其它的事基本都不会来管的，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

“……”

我陷入了沉思。

就目前来看，这对雇主很正常，我脑中所设想到的一些推理在胡丽雅的身上全都没有发生。

“对了，你说你是在社交网站上看到的招聘信息，你在那上面有发布你的照片吗？”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的推理——很可能是这对雇主看到了胡丽雅所发的某些信息觉得可以利用，然后才联系了她。

没办法，现在手头的线索还不足以能获得一个准确的答案，只能先无中生有地想象一下，这也是侦探的一门基本功。

不过，这次的胡丽雅还是摇头否定了我的推理：

“不，我在那里纯属是个潜水的游客，看到信息后我就联系的他们，直到在面试的咖啡馆内我们才彼此第一次见到了对方的样子。”

“那你的头像呢，不是自拍照吗？”

“我的头像是一个卡通人物，我很少用自拍当头像。”

我把手托在下巴上，看着胡丽雅眨了眨眼。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去那家人家当保姆呢？是待遇好还是工资高？”

“都不是，只是因为我没找到工作，好不容易有了个赚钱的机会，怎么可能不去！”

“そうか（是这样啊）……”

如此看来，她和那对雇主的关系就更没有什么联系了，可以说在彼此见面之前，胡丽雅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张白纸。

“请继续说下去。”

“刚刚说到哪了……哦对，说到工作。我照顾的这对兄妹虽然很顽皮，但还是很听话的，所以带起来也很顺心。

就这样大约持续了两个礼拜，中间都是风平浪静的。这座别墅虽然处于荒郊野地，但听说也是正常地通过手续买来的，所以一开始我也没在意。

可是就在上个礼拜二的时候，准确来说是将近于第二天的大半夜。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因为我和孩子们住的地方是二楼而卫生间是在一楼，所以我需要下楼。

本来一切都还好好的，但等我完事了上楼准备继续回去睡觉的时候，刚走到拐角处，便突然背后一惊，至于缘由，我说不上，但就是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他让我下意识地绷紧住了神经。”

“每个人都有个危机意识的第六感，科学很难解释，但它的确存在。”我解释道。

“配合着屋内漆黑的四周和窗外幽邃的风声，我真的很害怕，腿都不自觉地在抖，可是无论怎么用力，脚底却像是抹了胶一样，根本迈不出一步。当时的我虽然还什么都没见到，但总是想着有可怕的东西正在朝我慢慢靠近。

莫名的恐惧在心头挥之不去。我努力地克制住自己心情，屏住呼吸，最后还是一狠心，把头猛地转了过去，然后就发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说到关键时刻，胡丽雅突然激动地惨叫了起来，而她此时坐着的圆凳似乎也变成了让人麻痹的电椅，你看她那如触电般的手舞足蹈，可不就是电视剧中拷问时常出现的场景吗？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结果一个不够，这个“电椅病”还会传染，一会会的功夫，我左右两边的这两个人也跟着惨叫了起来，本来阳光明媚的办公室一下子就变成了恐怖之地。不过就我个人而言，我对他们的行为表示很吵、很烦，与其说是“在发神经病”，倒不如说是打翻了鸟笼。

我指着胡丽雅对马栝脾还有梦织说：“两位，她叫我也就算了，你们是也见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吗？”

三人都停了下来。

马栝脾皱起眉头，做出了一个可以当表情包素材的滑稽表情。

“气氛呢，懂不懂气氛我的大侦探？”

“我这是在破案，你当是在听鬼故事？是不是还要找个青行灯②来？！”

真受不了这帮人，好好的一个探案物语，非要搞成了恐怖怪谈。

“那个……不好意思啊关侦探，一想到那时的场景我就止不住地害怕，丢脸了。”

我笑了笑说：“没事，请继续吧。”

胡丽雅咽了口唾液，然后继续开口说：“就在隐隐的黑暗中，我看到楼在梯尽头的前方远远地站着一名也说不好是人是鬼的生物，第一印象看上去像是个男人，可他身材却似乎非常非常地瘦，甚至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

“那这个人该不会是小丑的打扮？”这次问话的是梦织。

胡丽雅听到后非常惊恐地点了点头。

“是的，虽然几乎没有光，但我还是能看清那巨大的红点鼻子和那张血红色的厚嘴唇，这是小丑绝对没错，光是这幅样子就够渗人了；这还不算，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脸上的每个器官都死死地盯住了我，我整个人从里到外的发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回忆起那时的场景，胡丽雅几度停顿，本来的杏核小眼也睁成了近乎于正圆的大眼睛，但从中透露出的后怕和恐惧是未改变的，看来这件诡遇的后遗症对她的影响还特别大，至少在得知真相前，她是很难放下的。

看着她那惊恐的神情，我设身处地地以一个女生的视角身临其境地感受了一下，的确是会吓破胆吧。不过呢，如果是我站在那，我说不定会跑到他面前先爆一句出口，然后把他一脚踹出去。管你是人是鬼，私闯民宅你还有理了不成？

这可不是我在逞能或是过度觉得自己很厉害，大家要这么想：如果对方是人，那他就是你的同类；如果对方是鬼，那你死后就是他的同类，反正不关正面反面他都是你的同类，所以有什么可怕的呢？

嗯……好吧反正是我没遇到，我就这么自信地随口一说了。

“然后怎么样了呢？”我继续问。

“我大叫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就往楼上跑，也没多想，直接冲到了孩子们的房间后赶紧锁上了门和窗，这才在战战兢兢中渡过了一晚上。”

我点了点头。

“也就是一晚上什么都没发生对吗？”

“我当时累了就躺在屋内的沙发上，不知怎么得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阳光明媚，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那两个孩子呢？没产生怀疑吗？”

“他们是被我突然的闯入惊醒了，不过毕竟是小孩子，随便找个荒唐的借口，他们也就信了。”

我又是点点头。

“你别光点头啊关义竹，你倒是说说你有点什么头绪啊！”马栝脾催促我。

我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向他摇了摇手指。

“急什么，现在的线索还没齐呢。”

“什么意思？”

我把腿.交叉，双手拱起托在脑后，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啊～～哈～～胡小姐，如果之后什么都没发生的话，恐怕你不会来这了吧？”

“是的没错。”胡丽雅很用力地点了点头，“如果只是一次，那我可能会以为这是场噩梦或偶尔的灵异事件，可是，才平息两天后，我却又遇到一件很诡异的事。”

说着，白纱的裙摆再次皱褶地微微抖动，恍恍若若的，似乎在传递着某种讯息。

办公室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空气中的分子也跟着流动缓慢了起来，让人没法顺畅地呼吸。

因为联想的关系，我此刻的脑中也浮现出了一尊小丑雕像的画面，而自己正处于一个密闭的黑暗环境中，能触碰到的，只有四峭陡壁的墙体。小丑（雕像？）远远地站在你的前方，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就这么看着你，时不时地还会做出呲牙咧嘴的笑容。

（有点意思啊！）

我的嘴角上扬了起来。

注①

：《福尔摩斯探案集》里的一篇，具体内容我就不剧透了

注②

：出自《百鬼夜行》中的一个妖怪，原本是地狱的小鬼，会引诱人们玩“百物语”游戏（点100只白蜡烛，然后大家依次讲一个鬼故事，每讲完一件就吹灭一只蜡烛。），而当最后一根蜡烛被吹灭时，所有的参与游戏者全都被拉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