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遮天，水幻月

沧海桑田恍惚间

花又落，振袖卷

情系何方未安眠

——幻影城主

◇

“——呀，你们，要干嘛？”

满脸害怕神情的北条玉织光着脚一步步往后退，她紧张地抱着自己的身体，瞳孔中充满了恐惧。

“我们要干嘛？嘿嘿嘿小妞，爷几个，只是想爽爽而已。”

站在玉织对面的，是一群穿着黑色外套和头巾盗贼模样的人，他们有5个人，手里都拿着短刀。

即使是戴着面纱，玉织也能看清他们猥琐的笑容。

玉织很清楚知道他们想要干嘛，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落入他们的手上，否则，自己就要被糟蹋了！

可自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看到这帮大汉的伸出袭来的手，玉织就只能跑。可是，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底都被尖锐的碎石子磨破流血了，抬头却绝望地发现，前面是悬崖！

“嘿嘿嘿，小妞，没路跑了吧，乖乖的，顺从了我们爷几个，我们会很舒服地对待你的。”

眼见已经是囊中之物，5人中一个瘦如柴火的盗贼走到了玉织的跟前，尽管他行动不便，右腿上还有伤口被白布包着，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色欲，第一个冲了上去，边说还还想用手摸玉织的脸，不过被后者一把推开了。

“是啊是啊，风花雪月之事，姑娘你难道不想享受享受吗？”

另一个鼻子很大的盗贼也跟着说。

“你们，别过来！”

面对眼前也步步紧逼的男人，玉织往悬崖边开始慢慢地靠近，但毕竟路程是有限的，只再走几步，就会掉下去了。

玉织下意识地往悬崖下面瞄了一眼，但仅仅就是这一眼，就差点把她吓死晕过去。而刚才那块不小心被她踢下的碎石在撞到陡峭的石壁后一直往下掉，直至消失于视线的尽头，犹如通往深渊一般。

这一切，都被玉织看在眼里。

一边是尸首都找不到的粉身碎骨，一边又是惨无人道的****，无论是哪个，玉织都不想去面对。

（难道……难道……我这辈子就注定要那么悲惨吗？神大人啊，救救我吧……虽然，那根本不可能……是啊……那根本不可能……我应该从一开始就不抱希望……）

玉织想到这里，忍着从脚底心传来的距离疼痛，还是露出了笑容，然后慢慢闭上眼睛，举起双手放到胸前，十指交叉了起来。

“漂泊步萍萍～停泊水清清～愿得有情君～叹歌诗无尽～”

玉织唱着自己儿时写下的诗句，留下了泪水。

当时的她，就想着能出去闯荡，累了停下就是一片好风景，然后能见到一个互相都能定情对方的少年，厮守终生。

只可惜，事与愿违，自己什么幸福都没享受到，就要死去了。

呼啸而过的狂风吹起了她散乱的长发，美丽，但也凄凉。

玉织紧紧地握住了发抖的双手，准备向后倒去。

（愿来世不像此生，我能变得幸福！）

“咻——”

“啊啊啊啊啊啊！”

可就在她打算自行了断的时候，耳中却传入了一个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什么高速移动的东西刺破了风和空气；而紧接着，就有个男人发出了的惨叫。

“——嗯？”

疑惑不解的玉织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之前那个喊她“小妞”的瘦盗贼倒在了地上，他的腿上多了把穿刺而过的箭，而且位置就在他绑着伤口的地方！

红色的鲜血的伴随着痛苦的叫喊，这个人瞬间变成了俘虏。

“谁？出来！暗地里放冷箭算什么英雄？有种出来啊！”

大鼻子盗贼对身后大吼道。他仗着自己人多，气焰很嚣张。

“哼哼，哼哼哼……”

话音刚落，在悬崖前面的方向就传来一阵的冷笑，声音的主人听上去是个非常有魄力的男人。

“是要让本座笑掉大牙吗？一群瓦鸡土狗的败类，居然有脸说本座卑鄙？”

“你、你出来！”

本来以为自己的话能把对方吓走或乖乖出来，但没想到的是，对方根本无动于衷。

这倒让盗贼们有点害怕了，因为虽然有声音，但他们却找不到说话的人，而且从刚才的那一箭来看，此人不但弓术了得，而且还十分地擅长隐藏自己的杀气。

“老子、老子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想要我们哥几个的命，就出来，如果害怕了，就、就赶紧滚，别再让老子们看到你！”

“哼哼，哼哼哼……”

又是一阵冷笑，诡异的声调再加上石壁的回音，显得非常地空洞，对于心虚的盗贼来说，简直是“见到鬼了”。

“正所谓盗亦有道，你们的道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一群男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好，既然你们的学没上好，那本座就给你们好好上一课！”

“哗——”

说着，从附近的一棵树上突然跳下来一个人，他身着红黑相间的劲装①、一只手捏着头上的斗笠，另一只的手上则提着一把武士刀，看上去颇有几分魔幻的味道。

“鸦飞杳杳望天明，苍茫茫路吾自行。”

男子把斗笠抬了起来，露出的是一张年轻脸庞：炯俏的眼睛、挺拔的鼻梁再加上利落的小胡子，非常地有男人味。

“你、你是谁？”

其中一个盗贼用颤抖的手指着问。

“吾之名——古畑次元竹！”

男子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古畑次元竹……”

盗贼们听到后，纷纷低下头沉思了起来，因为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前几日还在其他同行里听到过……

“——啊！他就是那个有名的捕快！”

腿上中箭的那个人突然想了起来。

“古……古畑？！”

经过那人的提醒，另外4个人也跟着想了起来，而当他们都想起后，不禁个个都倒吸了口冷气，手脚变得麻木了起来。

眼前的这个人，是方圆千里内都赫赫有名的侦探古畑次元竹！因为他的出现，使刚刚建成的德川时代大半个版图里的罪犯都闻风丧胆；听说，只要是他接手的杀人案，只要凶手不死，他必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抓获。

“不、不会这么巧吧？说不定这个是假冒的，只不过是个自称‘本座’的足轻②而已！”

有个人高马大看上去十分威武的盗贼冲上去对着次元竹大喊道，可能是想抱着侥幸的心里吧，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本座是真的假的并无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认得我手中的这把刀吗？”

说着，次元竹提起了他手上的武士刀。

这是一把白柄金盘的锐利长刀，看似没什么特别却给人一种渗人的感觉。次元竹只是稍稍拔出了一点刀鞘，这把刀所散发出的强大气息便让盗贼们觉得不寒而栗了。

“妖……妖刀村正？”

之前那个对次元竹的大吼的盗贼，此刻连想让自己的双腿停止发抖都难。

“我、我、你……”

盗贼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看在你们还没有对人家造成伤害的情况下，带上你们的同伴，赶紧给本座滚，胆敢再有下次，就是射脑袋了！”

次元竹收起了刀。

“是、是……走！”

在那个高大盗贼的指挥下，另外三人抬起了受伤的盗贼，缩起脖子，像是群老鼠般，从次元竹的身边溜走。

只是这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其中一个盗贼的衣服里不小心掉出了一块纸条。

“最近的治安还真是差呢，好不容易战争停下来了，这帮家伙倒开始趁机活跃起来了。”

次元竹眼见闹事的盗贼们走远后，一个人自言自语道。然后看了一眼已经被吓得跨坐在地上的玉织，朝她慢慢走了过去。

“姑娘，你没事吧？”

“啊啊啊！”

面对次元竹关切的询问，玉织却害怕地叫了起来。

多年来的遭遇，使一有陌生人接近她，她的精神就会变得很敏感。

“你……怎么了？”

“大人，小女子没有钱了……”玉织紧张地说。

“噢，这样啊。”

次元竹听到后，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把铜币递给她。

……？

玉织看到次元竹的举动后，愣住了，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

她不明白，次元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又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次元竹依旧非常关切地询问道。

“……你为什么要给我钱？”

玉织战战兢兢地问，她被吓得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双手则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次元竹则看着玉织，脸上充满了疑惑。

“不是你说你没钱的吗？那我正好有点钱，我就帮你了，怎么，嫌少？”

“不，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你刚刚救了我，不收费？”

次元竹听到后更疑惑了。

“我只是正好出来透风的时候，看到了有人要对你图谋不轨，出了个手而已，收什么费？”

“那、那该不会是要——”

玉织下意识地退后了一点，并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危险啊，后面是悬崖看不到？你干嘛那么抵触我啊？”

次元竹的话并没能消除玉织的紧张感，反而使她越来越警惕。

“小女子愿意为大人做牛做马，只求大人能放了小女子，不做那些风雨之事。”

“风雨之事……噢～～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啊！”

次元竹笑了起来，并把手伸到了玉织的面前。

“不怪你如此顾虑，这年头烧杀抢掠如此横行，想必你也经历了不少吧。不过你放心，这片归本座管，你在这不会收到伤害的，我也不要你的钱和身体，只是想帮你罢了。”

玉织再一次抬起了头，望着次元竹的眼睛，呆呆地看了好久。

不知为什么，明明自己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却还是不禁对眼前的这个人产生了莫名的好感和信任感。

从次元竹的清纯的双眸中，玉织看到了最纯粹的温柔和怜悯，越看、越读，越觉得这是个好人。玉织甚至感受到了已经差点被她遗忘了的温暖，这股温暖一直暖到了她的心里，让她暖心。

“嗯……嗯……”

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居然会握上了一个男人的手，在他的搀扶下，毫无顾虑地站了起来。

“嘶——啊！”

才刚站起来，玉织就感觉到了来自脚底心的疼痛，她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在逃跑的过程中，不小心踩到了碎石子。

“你脚疼吗？”次元竹问。

玉织咬住双唇，点了点头。

“让我看看吧。”

次元竹又把玉织扶到了附近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接着单膝跪地，从玉织破烂不堪的下摆里，抬起了她的一条腿。

“……你这个伤得不轻啊，好大一条口子，周围都有点肿了，你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就在那些人追我的时候……”

“真是帮坏蛋！早知道刚才就不能这么饶了他们！”

次元竹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在玉织面前晃了晃。

“这是特级的伤药，一涂就好，不过药水渗进伤口的时候会很痛，忍一下啊。”

说着，他拧开瓶子，轻轻拿起玉织的脚，涂了上去。

“啊啊啊啊——！”

刚滴上去几滴，玉织就发出了嘶哑裂肺的喊叫，整个人也随之一抽。

“疼吗？”次元竹关切地问道。

玉织含着泪水点了点头。

“忍一下啊，想点别的开心点的事嘛，转移注意力，就不那么疼了。”

“转移……注意力……”

“是的，就想想你现在最在意什么。”次元竹微笑着回答道。

（我最在意什么……）

“嗯，继续吧！”

“好，我会轻点的。”

次元竹说完，又低下头把视线转到了玉织的脚底心，慢慢抬起了药瓶。

（我最在意什么……）

玉织按照次元竹的建议，转移了注意力——果然，不那么疼了。

（为什么我会……）

只不过，她转移的地方并不是别处，正是次元竹的身上！

看着他精心为自己疗伤，玉织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他们素味平生，次元竹却毫无保留地来帮自己，赶走流氓、给盘缠、用特级药治疗人，无论是哪一样，对于现在的世道来说，是至亲间才会做的事啊。

（他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玉织在心里好奇地问自己，从他目前的表现来看，不像是为了某些目的；而如果那他真的是在珍视自己的话……那他还真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啊……

“噗通——噗通——噗通——”

她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能感觉到来自心房强烈的震颤。

“好了，不疼吧？”

另一边的次元竹已经擦好了伤药。

“嗯嗯……”

玉织红着脸点头回答道。

“不过你这么走出去，还是很难保证伤口会再次出血啊，这样吧！”

嘶——

次元竹从自己的衣袖上扯下了一块布，然后用内侧的部分，包住了玉织受伤的那只脚，一连反复叠上了好几层才开始打结。

“本来是想把我的靴子给你的，不过这双靴子已经好几天没洗了，脏，对伤口就不利了……嗯？这是什么？”

话说到一半的次元竹突然停住了，眼神直勾勾地望向了大石头边的空地上。

他朝目标走了过去，走近后才发现是一张被四四方方地折叠成很小一块的纸片。

“是本来就在这的还是那群家伙留下的？”

次元竹捡了起来。摊开后，才发现是一张地图。

——！

他看着地图上写的字，突然激动了起来，手也因为太兴奋而快拿不住了。

“真是天降吾财啊！”

末了，他如此感叹道，并把地图收起了起来，转身回到玉织坐着的大石头前。

他满脸笑容地对玉织说：“好了，本座的任务也完成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慢慢的啊——对了，我的名字是古畑次元竹，外号‘第六天魔王’，姑娘你呢？”

“‘第六天魔王’……？那不是织田信长的外号吗？”玉织好奇地问道。

“对啊，他是我的前任，我是现任。”

“这样啊……我叫北条玉织，我的老家在安房国，但因为几年前德川家康在我们那里打仗，导致我们的父母还有两个弟弟全因为战争死了，只有我逃了出来，一路漂泊，来到了这里。”

“还真是可怜呢，这该死的战争！”次元竹露出了厌恶的表情。“那北条姑娘——我就先告辞了，我的衙门就在前面不远处，你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吧，反正我也还没有家室，随叫随到，哈哈哈。”

次元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然后走到了刚才他刚才跳下的树下，用力踢上一脚后，一把弓和一个装着箭的袋子落了下来。

他扶了扶正头上的斗笠，背上弓和箭袋，准备径直往前走——

“等一下。”

玉织叫住了次元竹并跳下了石头，并艰难地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

“你怎么了，是要我送你回家吗？”

“别说笑了，我一个浪人，怎么可能会有家呢？”

“哦～～我懂了，你是想让我给你马上安排住所对吧？”

玉织摇了摇头，但之后又点了点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次元竹不解。

玉织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抬起头紧盯着次元竹的眼睛，她的脸上则是像染上了一层樱花。

“刚才大人救了我，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还望大人准许。”

她握上了次元竹的手。

“嗯嗯，啊啊啊啊啊？！那个，如果你只是想报恩的话，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你这么标致的一个姑娘，配上我的话，不是太可惜了嘛……再说了你之前也不是在警惕我会不会趁火打劫吗？”

玉织的话完全没有让次元竹料到，在他听懂了意思后，脸一下子红得犹如还未成熟的赤豆般。他感觉自己现在的身体很热，说起话来也语无伦次的。

“嘿嘿……你还真是愚钝啊。正是因为你帮助我不是在意我的钱和身体，我这才觉得你是在在意我啊。”玉织把手指放上了次元竹的嘴唇，轻轻地说，“你还没发现吗——我喜欢你！”

“……”

次元竹愣住了，面对玉织突如其来的告白，他愣住了。

二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姑娘说喜欢他想和他成亲。面对如此的境况，他兴奋、心跳，但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眼前的玉织羞涩而又动人，细看，便能看出她颇有几分姿色，只需稍加打扮，绝不输那些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辈。

“怎么，难道大人看不上小女子吗？”

玉织抚弄了一下发梢，扭过头说道。

“呃……呃……”

本来次元竹还好好的，但就在玉织告白后，整个人就神魂颠倒了，眼睛和心房就没有停下来过，无论玉织再细小的一个动作，他都会迷上好久。

情人眼中出静御前③，况且本来玉织就长得十分美丽，现在次元竹也已经迷上玉织了，甚至出现了幻觉，以为这是神大人送给他的真命天女。

（这么美丽动人的一个姑娘……神啊，谢谢你！）

“那个……”末了，他终于开了口，“你要想清楚啊，你跟了我，一辈子就要跟着我了，不许离开我啊。”

“嘻嘻，这应该是我说的话吧。”玉织调皮地说道。

次元竹把玉织揽到了怀中。

“呀——”

刚过去，次元竹就挂好了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抱起了玉织。

“讨厌，人家还受着伤呢！”

“所以啊，我不能让你走。”

“这样啊……”玉织把手绕住了次元竹的脖子，“那就请多指教了，夫君大人～～”

“嗯，我会让你幸福的！”

次元竹抱着玉织转过了身，朝悬崖的出口走去。

“我古畑次元竹，有老婆了——”

他冲着前方，大喊道。

注①：服饰的一种

注②：日本古代最低等的步兵称呼

注③，源义经之爱妾，擅长跳舞，是日本古代三大美女之首，相当于我国的西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