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孩子，这么多年来了，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其实……”

他抽着烟，躲闪着眼神，皱起的眉宇中好像是装满了无尽的懊悔。

“其实，我就是你三岁那年入侵你家的歹徒之一。”

？！

我听到后一愣，随后差点笑出来，因为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您在说什么啊？开这种玩笑可不好笑。”

“我没在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

他说着，落寞地往地板上抖了抖烟灰。

我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别闹了爸爸，当年我记得非常清楚，抢劫犯是三个外国人啊！”

“我和其他两人都蒙着面，你当然看不出来我们是谁，况且你当时只有三岁，怎么可能分得清是哪国人呢？”

“那画面我终生都不会忘记，即使再过一百年，我也能非常确定是三个外国人！”

我有点不高兴了，我不明白养父他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揭开我过往的伤疤，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恶劣的恶作剧！

“当时我们是商量好的，皮肤上涂上了颜料，口音也故意装作不是本国人的样子。”

养父依旧维持着他的表情和语气，依旧向我述说着他的那莫须有的罪行。

“那纹身呢，我记得三个人的手臂上都是有纹身的。”

“我洗掉了。”

“体型？”

“我减肥了。”

“身高？”

“我穿了一双跟很高的鞋子。”

“够了爸爸！”我忍无可忍地大喊道，“你闹够了没有？是不是害我家破人亡的仇人我会不知道吗？你完全和那三个人当中任何一个人都匹配不上好吗？你是存心寻我开心吗？！”

不知道今天他脑子到底抽了什么风，真的是莫名其妙，别人都是拼命地要把自己的罪行藏起来，他倒好，硬是要往自己儿子仇人的身上套，可笑！荒唐！

“儿啊……”

可就在此时，我的养父却噗通一下在我前面重重地跪了下来，两行热泪滑湿了他的沧桑的脸颊。

“原谅我吧儿子，当年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走上这条路的，可我真的没打算杀人啊！”他整个脸部的肌肉都在颤抖，“可是、可是、可是我是真的没想到事态会演变成这样，当我双手沾满了鲜红色的血这才幡然醒悟，可是一切都晚了，只能随着我另外两名同伴落荒而逃。其实我早就发现了躲在衣柜中的你，但是我不能吭声，因为一旦被发现，你也一定会惨死在他们的手上，我不能这么做。

之后，我们三个人便分道扬镳，可是这场事件中的残留下来的余孽却根深蒂固地扎在了我的心里，我害怕、我后悔，每个日日夜夜，只要我一闭上眼那天发生过的事便会历历在目，好像有个恶魔会强按住我的头，用他的低语对我说‘看，这就是你干的事’。

那段日子真的是煎熬过来，终于，我的良心受不了煎熬——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决定做点什么来赎回、赎回我那一点点还能挽救的良知。

几经波折，我有惊无险地找到了你，总算是给自己的良心找回了一些安慰。我决心把你养大成人，可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内心的罪恶感却再一次涌现了出来；我终于明白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相信你也有所察觉了吧？我只能说我是真的对不起你，原谅我吧孩子，我不配做你的父亲！”

砰砰砰！

说完，他又给我磕了几个响头，似乎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懊悔和痛苦都化作血从额头上流出来。

“……”

但这让作为“受害人”的我懵了。

什么情况啊？是有这样一个角色要你去演然后作排练吗？那你这演得也太……拙劣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原来是你这个混蛋干的啊，我恨死你了，去死吧！”

而正当我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状况的时候，电光石火间，沉闷的房间中只听见一声愤怒无比的咆哮，紧接着又是扳机被扣下的声音，子弹瞬间划破空气，直射而出。

“啊！”

养父中弹倒地，死不瞑目地离开了人世。

……

……

……

！！！！！！

而我，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看着手上还留有硝烟的手枪，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是在做梦吧？

刚刚扣下扳机的人是我？！

我杀了把我养大的养父？！

还有，我的枪是哪里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枪掉在了地上。我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望着养父被我一枪爆头的尸体，神经恍惚的我不自觉地就跪了下来。

这是假的。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拜托，让我醒过来吧，让我从这场噩梦中醒过来吧！

一时间，我仿佛感觉有千斤的铁坠压在我的头顶，死死地压住了我的脑壳还有每条脑神经。

我的头好痛，像是快要裂开般——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行了，好像有人正在把我的脑壳往两边掰——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上会发生这种事啊！！！

多少次了，我怀疑过我的人生被人恶意操控，可如今，可连“怀疑”的资本都没有了，因为我已经分不清我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色彩在太阳穴的说不出难受的酸压中四分五裂，几万颗行星在我的头顶剧烈碰撞。

快、谁来、谁来、救救我……

——啪、啪、啪、啪……

就在我痛苦地都快忘了自己是谁的时候，原本应该是静悄悄的背后却传来了一阵悠闲的掌声，非常地不合时宜。

？

更神奇的是，不管是我肉体还是精神上所有的伤痛居然也随着一下子都解除了，不但如此，身体上还出现像是服用过吗啡过后的舒适，仿佛这掌声有着恢复生命力的权利。

“干得好，我的孩子。”

！

我听到后赶忙猛地回头一看，发现站在我身后的是一具穿戴浑身上下散发着珠光宝气骷颅。

“校长？！”

我惊讶地喊了出来。

这个人人正是我们学校的校长，也是整座城疯传的“神”。

“哼哼哼……”

对方对于自己的出现并没有感到违和与不自然，张开双臂朝我一步步走了过来。

“这次的结局堪称完美，如此一来，我又能在榜单上大赚一笔了，做得很好，我的儿子！”

？？

他突然的莫名出现已经让我很疑惑了，现在说的话更是让我一头雾水。

——他居然认识我？而且，还称呼我为“儿子”？

“您认识我？”

“当然，我和你再熟悉不过了你是我的儿子啊！”

虽然整个脑袋只有骨架和牙齿，可我还是能感觉到他放肆的笑容。

“儿子，可是我爸爸在我一岁那年早就……”

“那个人的确是你的父亲，”他不耐烦地伸出手制止住了我接下来想说的话，“只不过你们只是单纯地有个血缘关系罢了，就像躺在那边那家伙，都只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罢了。”

他指了指躺在另一边养父的尸体，就像是在指一样什么工具。

“他们是你名义上的父亲，可真正赐予你生命、赐予你光环、赐予你各种特别待遇的人是我，我才是你真正的父亲！”

“我不明白。”

我晕了，直截了当地说道。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你难道没发现你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很特别吗、你难道没发现你根本不用思考身体就会的能力吗？，你难道没发现无论如何你都死不掉吗？”

！！！

他连续的三个反问几乎包含了我入世以来最大的几个的困惑。顷刻间，我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心脏也不由得跳得越来越快。

（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请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我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我激动地不能自已，向前倾身大声问道。

“还能是怎么样啊，”他打了个哈欠，轻飘淡然地说，“你、包括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在内都是我创造出来的，这个世界，不，应该说这个宇宙其实就是我写的小说，而你，则是我创造出来的主角！”

！！！！！！

我愣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喉咙里像是被卡了快骨头般。

“所以你明白了吧？你的一切都是我写好的，我就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哪怕在你们眼前发生了世界末日，那也只是我在电脑里随便打的几行字罢了。”

“……”

（——没用的，从我们有形的那刻起，就被注定了命运。）

我的那个她那句诡异的遗言再次浮现在我的耳边。

原来曾经的我居然怀疑地没错啊！我的人生的的确确是被别人掌控了，而这个人正是将我创造的作者，他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属于宇宙之外更高等的次元存在，这个人或许在那个次元中只是个凡人，可他却是这个世界主宰，是我的无法逃出的手掌。

原来、原来我一直以来受到的不幸、痛苦还有特别待遇都是他，都是这个人——

“既然你是我父亲，那为什么要给我安排这么惨的经历，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紧握双拳，愤怒地向他咆哮道，把有记忆以来受到的痛苦、屈辱还有惶恐都从喉咙口发泄了出来。

“没办法啊，”他摊开双手，“不这么写读者不爱看啊。自己想想嘛，土耳其去完去东京、巴黎、迈阿密还有洛杉矶？这是什么狗屁路线，真的是为了押韵什么词都能写出来！

但你想想，就这么唱出来多顺啊，反正又没人真的会这么去体验一遍。同样，写小说也是如此，只要创造读者想看的剧情就行了，我所给你设定的那些剧情能换回几百、几千甚至是几万双眼球，难道这还不值得吗？”

“就为了这个？”我无法理解。

“那肯定啊，这年头只有有人看才会有更多的人看，有更多的人看才能更多的人打赏，这样才能上榜单、出活动、名利双收啊！就拿上次‘打赏最多选死法’的活动来说，我足足赚了五万、五万块钱啊！你猜最后赢了的这家伙选了什么？他选了个‘主角站在一排汽油桶中间被炸死’的奇葩死法，哈哈真的是个奇葩，不过和我没关系，我只要钱到账，然后话题也炒出来就行了。”

“……”

我哑语了，但心中更多的愕然。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一具供人观赏取乐的傀儡。我没有自己生活的权利，我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喷嚏全都要看别人的喜好而进行，只能被束缚、不能反抗，永远如此、无穷无尽……

怎么可以这样？难道我活着，我的真实感就该如此虚无缥缈吗？哪怕是条被拴上铁链子的狗那也有刨两下腿的权利啊！

总觉得自己很特别，到最后才发现，我居然只是被别人圈养起来的赚钱工具！

开什么玩笑？

一想到这里，我的全身就不自主地发颤。

“我、我、我绝不要，与其这样，不如去死！”

边说，我边捡起枪，毫不犹豫往自己的太阳穴开上了一枪。

呯！

子弹穿破另一边的太阳穴，我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舒畅感，虽然很烫、很痛，但是很轻松。

太好了，这样一来我终于可以解放了，我终于可以用死亡来脱离苦海，找回真实的本质。

太好了……

“别闹了我的孩子。”

——！

正当我窃喜庆幸的时候，他的声音却再一次把我从美梦中拉回。

我睁开眼睛，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我的太阳穴还在不停的流血，但是并没有疼痛。

“……”

我怎么忘了，我是死不掉的啊！死不掉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犯傻了，只要我不愿意，你就不会死；换句话说，哪怕你死了，我要你活过来的时候你也必须活过来！”

他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我，突然从空洞的双眼处爆出眼珠，把头冲到我面前张开大嘴说：

“与其想着怎么死还不如好好琢磨接下来怎么配合我，接下来你的任务很重，要学习修仙、要穿越过去、要当霸道总裁、抽空还要去盗个墓，现在就流行这些东西，写得再扯也有人看。

好了，多的话我也不说，我该回去继续写小说了，好不容易今天又骗了个傻子让他充钱，我要赶紧去加更了。

加油哦我的孩子，本年度‘最受欢迎的网络作家’就靠你了！”

搁下这句话后，他用他那戴着皮质手套的手碰了碰我的头，随后一阵闪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

死不掉，也就是说我的人生还要继续被无数条拉线所控制，供人赏阅（嘲笑）、摆弄，被困在这片炼狱中永不超生。

我恨透了那具以放弃作品和自我为代价的骷颅，他虽然创造了我，可是却不给予我相应的自由。我因为“读者爱看”和“自己爱写”而存在着，可是这种存在对我来说极度地残忍，不但是因为我所有的思想、隐私、丑陋都会曝光于几张平面之下，更是因为我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立体的人。

……

别笑了别笑了别笑了！我知道你们还在看我，看着我犯傻、看着我出丑、看着我，你们这群不要脸的监视者！

所以明白了吗？此刻不管是纸页或是屏幕前的你啊！就是那个让我做过无数噩梦的“神秘人”，也是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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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义竹笔记：每部小说的主角应该是作者心血的凝聚，而不是键盘下的傀儡；现代写文的人以名利为目的去跟风热门的题材，偏偏只有这样能脱颖而出。小说的意义正遭到严重地侵蚀，这是网络时代最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