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总督殿下久等万分抱歉，下官司徒莲少校觐见舞璃殿下和洁雅殿下。"

"下官黎碧琪中尉，同为参见总督殿下和副总督殿下。"

我和碧琪两人为皇女和大公夫人献上单膝跪下的行礼，头往垂下，几乎贴近地板，避免跟高位之人有任何眼神接触，产生不敬之嫌。 可惜我们的谨慎没有见效，反倒勾起皇族的不满，特别是大公夫人，她发怒的理由只皆因我们的衣装。

"司徒少校，你和部下是以一身污垢和沾上腥臭的模样觐见殿下？这是对我们的侮辱？"

洁雅殿下流露鄙视的目光，打量沾上鲜血军服的我们，吹毛求疵地笑道。

"请殿下息怒，我等士官刚从玛格诺利亚执勤回来，回程的途中难免沾了不少灰尘。"

"呵，是吗？你的意思是我们催促你们回到基地，才害你们连更衣的时间也没有？"

"承蒙恐慌啊，殿下。"

我默默地低头抱歉，不敢驳斥，也无视大公夫人的怒火，任由她惮无忌大地走近，以高跟鞋猛然地踏上我的左手。我则咬牙忍痛，连一点声音也不敢传出，生怕招惹事端。不过我的身体因为疼痛而颤抖，诚实地出卖了自己，她则继续施力踩踏。

侧旁的舞璃殿下只是冷冷地俯视跪拜的我，连眉头也不皱动，不为所动。

相反地，碧琪刻意地移低墨镜，渗出一道冰冷的杀意，就像盯上羚羊的猎豹，等待伸出爪牙的时机。

"还有，你的部下戴上墨镜觐见皇女殿下又成何体统？赶快脱下吧，碍眼的家伙。"

也许洁雅殿下的话毫无分寸可言，刺激碧琪作出另一番举动，她蠢蠢欲动地触摸暗袋的手枪，悄悄地掏出。驻守办公室内的三名殿下护卫们稍稍地将步枪枪口指向她，三方形成暗杀为主的对峙气氛。

(糟糕，她再火上浇油的话，碧琪真的会大开杀戒，而侧旁的人又会将她就地处决。)

"洁雅殿下，中尉的装束并非无视礼仪的规限，仅是为了保护殿下和舞璃殿下的安全。毕竟中尉走在纵横战场上的将领，她必须时刻抱持驱敌的气势，因此她才依赖墨镜作战。"

"所以，请殿下宽恕中尉的行动。"

"啧，少校，你想反驳我的话…"

「洁雅夫人!我想这个话题到这里已经可以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舞璃殿下开了腔，在外人眼内，他可能是因为看不过眼洁雅的嚣张态度而插手劝止，但在我眼内，殿下是另有此意。他流露冰冷却和善的脸孔是为此应酬外人，我清楚他真正的意思。那包含善意的举动，恐怕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向我伸出援手。

"但是，皇女殿下，任由这位欠缺教养的骑士待在身边会影响你的威名。成为陛下的继承人前，请务必树立威严庄重的形象是殿下的要务。既然长出了毒芽，那么殿下不是要趁早除去？"

洁雅殿下开始危言耸听，她的谗言之意旨在动用权利，为接近舞璃殿下的部下制造背锅的理由，接着渐渐地除去皇女殿下的忠实仆从，换成自己的棋子，安插主人的身旁。待他走上王位之时，剪去他的双翼，使他无法摆脱，沦为股掌傀儡。

而作为庶民出身的军人，我的存在已经给予她铲除我的借口。可惜我是毫无自主权的将领，正如棋盘上的骑士，站在卒的后方，一同迎向前线的战场，虽是守护王的存在，但也是随时被牺牲的一方。

现在的我面对难缠的王后，而善良的王貌似下了清晰的举动一一寸步不移地守着王位。至于骑士的生死，就看她的命数，也在看她的主人将会选择什么的道路。

"洁雅夫人，多谢你的忠告。 "

果然，你已经选择了对自己立场有利的一方？也对，王位和骑士，两者的重要性已经高下立见。

"但是司徒莲少校是我亲手提拔之人，无人能否定这个事实。况且王国正面对曲十字帝国侵扰边界一事，除了少校本人，我已经找不到可以取代少校的足智多谋、身经历战的武官人选。"

"安排少校驻守安洁拉娜城也是基于上述原因。也许我的决定会让坚守传统的洁雅夫人感到错愕和为难，但是我认为这是给矛王国以及自己未来一个权宜之计。"

"还有，一直践踏别人并从中作乐可不见得是一件有礼的事。"

舞璃殿下巧妙地反驳洁雅殿下的谄媚，不但打断她的如意算盘，也解救苦不堪言的我，全程只仅以平静和理性的语腔迫使难缠的王后作出退让。

洁雅殿下听状后，她移开踏在我的左手的脚，我才松了一口气，从煎熬的拷打中故且得到片刻的解放。那怕左手被人踩至红肿流血，传出阵阵的剧痛，我仍为贪婪地喘气一事感到万幸，以及对舞璃殿下出手相救抱有一丝喜悦。

"司徒少校和黎中尉，你们先行平身，长期跪地对征战疲惫的你们不太好吧？ "

"多谢殿下。"

我和碧琪纷纷站立，仍不敢正视殿下们的视线，以保持皇族和将领的地位差距，特别是失意的洁雅的殿下。想必现在的她忿忿不平，纠缠不休。

"总督大人，副总督大人。若要商议要务的话，恳请各大人就坐，下官则先行准备会议的文件。"

碧琪主动地打发殿下们，善意为我纾解尴尬的气氛，争取应对两位殿下的时间。

可惜，此话却被洁雅殿下狠狠打断，反被他们当作传唤的借口。

"这种事情用不着你们忧心，那个空着的位子不是早就留给舞璃殿下？"

洁雅殿下抬起下巴，示意办公桌上的空位子，象征安洁拉娜城基地的总司令之位，理所当然地让给来自王国别的省会的总督坐下。

"但是，副总督殿下，这个是少校的……"

我朝碧琪挥动了手，打了「不能说下去」的命令，便自动请缨地走在他们的身前，朝舞璃殿下微微弯腰行礼，左手贴在胸膛，张开右手。

"有请殿下坐下吧。"

碧琪震惊地凝望我温顺地作出作出如此妥协的决定，吓得几乎跌了墨镜，恐怕她无法想像堂堂的少校居然要像卑微的侍从招待宾客，而且还要以舍弃自尊、忍受嘲笑和视为老鼠对待的方式面对自己的主君和大公夫人。

"我说这个基地简陋到连一件热腾腾红茶也没有？"

"是的，洁雅殿下，我马上准备。"

正值我们三人会谈战略安排一事时，洁雅狐疑地责难在下午茶的时候，无法准备妥当。

但是说起茶叶，这个基地根本没有招待皇族的昂贵茶叶，顶多是作为慰劳士兵们的咖啡、威士忌和廉价红茶碎，全部不能让皇族品尝之物。

因为殿下们的嘴舌很挑剔，凡是献上不能入口的饮料，他们必定定罪我为不敬之徒。

我迷惘地环顾四周，尽快探求替代之物，当务之急，一个念头浮现我的脑海，我赶紧掏出锁匙，打开被平日被锁上的抽屉，取出一个封面褪色的薄荷蓝铜罐，准备打开盖子。

舞璃殿下和碧琪慌惶地瞪着我的行动，而后者更悄悄地低声问道。

"莲，你真的要这样做？这个是你和那位大人立约的宝物，居然把自己珍爱之物奉献给那样的人？ "

"没关系的，那个人一定会明白我的想法。"

我苦笑地回腔，碧琪见无法挽留我的脚步，她则主动准备热水，图求一切的付出不是徒然，尝试保住我的尊严。不过，她的帮忙再次被高傲之人谢绝，我则继续被人愚弄。

因为在她碰到茶壶时，洁雅殿下的待卫再次举起枪口，瞄准蠢蠢欲动的她。 再度被胁持的她流露不屑的目光，打量众人后返回谨守岗位，待卫才放下步枪。 洁雅殿下抬头回眸后方准备热茶的我，便不耐烦催促我的行动。

"那么久的话，是想再次怠慢舞璃殿下？"

"真的十分抱歉。"

我赶紧握着盛装沸腾热水的壶子，但我无法即使改掉左撇子的习惯，只任由布满瘀血的手握紧炙热的茶壶的柄子，但沾上热气的柄子碰上伤口，我就不得不忍受剧烈的痛楚，手显得颤抖无力，差点连茶壶也把持不稳。

"茶来了。"

我将沏好的锡兰红茶递到舞璃殿下和洁雅殿下，但是我沏茶的时候在主君面前暴露受伤的左手，引起洁雅殿下的咋舌之意。在她发怒前，我赶紧掩盖丑态，将左手放在背后，生涩地服待贵宾。

"谢谢你，少校。我们刚好谈到曲十字帝国最新的入侵战况，听说你和师团与他们交手，不知道你有什么看法？"

舞璃殿下和蔼地给我发言权，我则惊讶地接过她的话题，脑海不断回转，仔细安排皇族们想倾听的口述军事报告。

"正如殿下所说，曲十字帝国是一直侵扰我们埃伊轮王国的东方战线的外敌。我们的同盟费兰斯共和国已经向其投降，冲破我们紧守的东边海岸防线。"

我翻开军事地图，掏出钢笔划出沦陷的城邦，串连一起，构成东方的海边布满黑色的阴影。而这些战事仅只在一个月内频频发生，彻底将我们王国花了半年努力编织的精密防守彻底击浑，真不愧是拥有全世界最精锐陆军的国家。

"司徒少校，请问玛格诺尼亚那边如何？"

舞璃殿下忧愁问道，恐怕殿下尚未知那个消息。一提及玛格诺尼亚，积满军人和市民尸体的小山丘、沾上干透的血迹、烧焦尸体的恶臭和炮弹击落或轰炸的声音浮现我的脑海，还有杀敌和处决威尔遜少尉时的沾血回忆和触感，至今清晰地残留我的双手。 这种事实，我到底有没有勇气向殿下汇报？

"司徒少校？"

我返回现实，冷静地开腔回报详情。

"殿下，关于玛格诺尼亚城一事，其已被帝国军击浑。"

听到此话，洁雅殿下愤然站立，手握着茶杯，走到我的身前 ，朝我的头倒落温热的红茶。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我无法反抗，只任由热茶不断沾湿我的发丝和我的制服，弄得一身狼狈。

"少校，玛格诺尼亚城是我们王国的其中一要塞，连派遣你支援的任务也做不好，你想丢了我们皇族的脸子？"

"万分抱歉，洁雅殿下。下官已经尽了力赶过去，但是来到之时，城已经沦为废墟，将领已经不知所纵，我和队伍只能硬着头皮展开救援行动，只能救出生还者。"

"还要辩驳吗？少校，给我跪下!!"

洁雅殿下已经不再向我浇茶泄愤，直接命令我双膝跪地，干干朝我投掷茶杯，要求我为增援失败一事谢罪，接受惩罚。否则，她必定再次命令侍从朝碧琪开枪，以作杀鸡儆猴之用。

军人的尊严？我想在皇族面前只是沦为被践踏的石头。

"是的，洁雅殿下，下官甘愿接受所有惩罚。"

(我不可以再让碧琪，以及身旁的所有部下沦为洁雅殿下为了政治斗争的棋子。)

(还有，无论如何也要争取为安洁拉娜城增派援军的机会，否则这座城镇将被帝国军蹂躏。若能保护大家，要我丑陋地舔着洁雅殿下的脚也愿意。 )

我遵从洁雅殿下的命令，垂下头来，不管脸庞是否被碎片割伤淌血，还是头被她狠狠践踏，几乎磨擦地板的地步。当侧旁的碧眼已经看不过眼，准备无视大公夫人命令时，我还是唯命是从。

「洁雅夫人，请你停手。」

舞璃殿下站立起来，再次出手阻止这场闹剧。

"既然骑士犯了错，就交由作为主人的我严厉地处置。"

但温柔的背后，我隐约注意他暗藏冰冷杀意的目光，正如战场上追杀敌人时展现兇狠的士官那样，似乎是下一秒会不带任何憐悯地将我置诸死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