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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楔子

苍蓝遥远的明日 橙耀 7097 2019-07-27 22:15

  

伴随着震聋发聩的巨响与高高扬起的尘埃,女孩被一个强壮的身躯扑倒在了地上,而比扑倒她的男人身体面积更加巨大的阴影紧接着出现在其后,无情地砸在保护者的后背上。

仿佛承受着莫大的痛苦,男人吃力地挤出声音命令女孩立刻从这片因为自杀性爆炸而即将坍塌的建筑中逃出去。

如同以往一样,绝对服从命令的天性早已烙印在了这位12岁的女孩心中,可唯独这次,她才在残垣断壁下爬行了两步,就不忍地回过身来。

眼看随之而来的危险即将发生,赶来的救援人员一把将女孩娇小的身体抱起,安然无恙地离开了生命的死线,而当保护她的男人也被救出之际,却被发现背后已然遍布弹孔。

这是小夕夏第一次来到真正的前线,迎接她的不仅仅是星月八云曾经告诉她的那样,有着和自己长相年龄相仿,命运却十分凄惨的皓月难民,反倒是游击队的亡命之徒以最疯狂的方式招呼了御雷的人道救援队。

明明距离「泡沫黎明」已经过去了四年时光,可只是规模的缩小并不会从本质上改变战争的残酷,小女孩眼睁睁地看着那位衣衫褴褛比自己年龄还小的皓月女孩被人引爆了身上的炸弹,间接害死了自己贵为上校的父亲,以此来作为噩梦之旅的开端。

由「巡游者」装甲车为主组成的御雷车队飞驰在干涸的大地上,原本能在平地跑出时速80公里的野兽在游击队的阻截下损失惨重,而在车队中间的位置,那名刚刚失去父亲的女孩正坐在车辆后排的座位上,眺望窗外的暗红色双瞳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不用管交战协定了么?」

听到安静的车厢内忽然响起了女孩的声音,为了保护她而一左一右坐在靠窗位置的两名青年军官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向这名给人沉默寡言印象的女孩,

「没有办法,现在辨认不了哪些是难民和平民,还要考虑这些无辜的人被游击队或者别有用心的武装力量操控的可能,为了寻求自保,我们也不得不还击……以此来争取抢救星月上校的时间」

「嘿」

区别于女孩右手边的那位成熟稳重的少尉,另一侧的青年嘲讽般地吐出了单字音节后,表情扭曲地反驳他的同僚,

「还生活在农业时代的野蛮人早应该被灭绝掉了,现在给了他们进化的工具,却改变不了根植人种基因里的恶劣天性,也不知道某些大人是在装什么好人,现在养虎为患了,看看那群高高在上的家伙怎么收拾残局吧」

「西条少尉!你注意……」

「喔唷,面对现在这种状况,连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你还想说什么漂亮话吗?呐,小公主你也是这样想的吧,毕竟你父亲就是在刚才被那群野蛮人给害死了,如果你这样的小天才再出事的话,说不定大人物们会真的会下定决心再来一次种族灭绝哦」

明明带着笑意却阴冷得让人害怕的声音近距离地传入了女孩耳中,可这位青年少尉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与字面意思不符的愤怒,这点同样也没有逃过女孩的耳朵,不知道是否出于这个原因,她仍旧无动于衷,静静地将目光投向装甲车行驶的前方。

尽管轻浮的少尉能无视同伴的责问肆意发言,但看到女孩对他的发言并没有兴趣后便也沉着脸回到了双手抱胸,倚靠在座位背椅上的姿势。

较为稳重的青年则是考虑如何安慰一下这位才刚年满十二周岁的女孩,可当他打算想开口的时候,身处的车辆便突然来了个急转弯,象征着局势紧张的爆炸声随即响起。

「RPG吗?」

把安慰的话语从脑海中打消,青年很快投入了战斗状态开始确定周遭的环境。

「看起来是的,又中埋伏了」

被同伴唤做西条的少尉也不再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而是伸手继续揭开车窗前的活动装甲,好让外面的情况得以被车内直观地把握住。

「不要担心,这么高的车速没那么……往那边靠!」

就在西条少尉说到一半的时候,驾驶员视线死角的下坡处倏然窜出一台同属御雷公国的装甲车,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视野中后径直朝他们所在的车辆侧面撞来。

即使没有料到对手会采取如此凶暴的行动,西条少尉还是赶在撞击发生前将女孩护在了怀中,而女孩右手边的青年同样效仿着同伴的做法,以血肉之躯抵抗这次疯狂的攻击。

剧烈的撞击让车内人员的身体随着车辆的翻滚而飘离座位,好在有安全带的控制乘客才没有在无数次与车壁的碰撞下变成肉酱,可是反复的冲击还是令年幼的女孩失去了意识。

回归纪年1908年,距离月见内海80公里处,携带着醒目红十字和御雷公国标志的车队造访了破败的皓月城市风映城。

在那之中,星月夕夏之所以会在这里的理由,不仅仅是为了得到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应积累的前线经验,在此之前,他的父亲星月八云真正想教给她的,是对身上所流淌的另一半血液的认同感,让她亲眼看一看未来所需要她拯救的地狱,可惜今天所触碰到的现实却展现出了足以将她的决心击溃的颠覆性,比如此刻,就需要她承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

「……小公主……快醒醒」

在同伴的呼唤下,晕厥过去的小夕夏恢复了意识,逐渐打开的眼皮映出的是遍布无数残影的景色,耳畔的回声阵阵,依稀能辨认出是两名少尉在呼唤自己。

「我……没事」

把握住基本状况的小夕夏依靠坚强的意志力让五感恢复到了正常状态。此时的装甲车已经侧翻过来,驾驶室在剧烈的撞击下发生了可怖的变形,一动不动夹在内壁和座位之间的驾驶员似乎失去了生命体征,而小夕夏的身体没受到严重伤害的原因恰恰是那名西条少尉以同样的处境挡在了她的身下。

「晴彦,赶紧……带小公主走!」

脸色苍白并且渗出大量汗水的西条少尉没有看向紧张地注视着他的小夕夏,而是坚定地朝另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尚能自由活动的同伴做出了交代。

不等小夕夏对这名半个身子被卡住的少尉再多说些什么,那名稳重的少尉已然明白了自己究竟被同伴托付了什么,当即就咬紧牙关抱起夕夏往装甲车外爬去。

随着朝向天空的车门被推开,除了万里无云的晴空以外,与天空的美丽完全不符的残酷战场的全貌也映入两人眼中,不只是小夕夏她们所在的位置,整个车队都因为游击队的威胁而停止了移动,战友正借助车辆作为掩体开始还击。

然而身处埋伏之中,并且本不是为了交战而来的御雷军根本没有携带充足的火力,防线眼看就要一点一点的溃败。

尽管满心都是救援队友和还击敌人的心情,但晴彦少尉清晰的理性知晓自己有更重要的责任,这名跟着他的黑发女孩可是贵为次时代兵器首席驾驶员的身份,若是在这儿丧命,不论是出于国家利益还是个人情感层面都是他无法接受的。

「抓紧我,我们要赶在被包围前离开这里」

青年少尉将还未明显发育的娇小身躯用强有力的独臂搂在了怀里,另一只手持枪对有威胁的敌人进行了简单压制后便顺利脱离了侧翻的「巡游者」。

「请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跑」

即使是非常状况,被人像抱娃娃一样提携着移动,这点不禁让一向独立的小夕夏有些羞恼,况且她自认为不会拖后腿。

「别逞强了,就算你受过训练,你那小身板能快到哪去?」

没有闲心再和小孩子开玩笑,晴彦少尉在跳回大地后便径直朝目的地的绿洲跑去,到了那儿就意味着距离中行联合的营地只剩下最后的5公里路程了。

不幸的是,有如不会放跑猎物的草原猛兽一般,充满野性而且残忍的游击队不知何时早已在暗中瞄准了落单而又急于逃离战场的晴彦少尉。

随着连续的几声枪响,血液的温热溅上了小夕夏的脸颊,然后在她暗红色的瞳孔迅速收缩之际,抱着她的晴彦少尉连同她一起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少尉!」

刚刚还在保护他的男青年此刻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鲜血从腹部以及额头缓缓淌开,而夺走他性命的野兽们全身披着伪装的干草和布条从远处站起身子,开始朝小夕夏的所在快速靠近。

顾不上悲伤,真正与死亡相接的战场正把独有的恐惧不断传播给小夕夏,她双手颤抖地摸索着晴彦少尉身上的武器,完全没有考虑出能顺利脱离危险的方法,直至周围传来的脚步声连同子弹上膛的声音作为休止符,仿佛宣告着生命时限的降临,

「来!别怕」

结果手指刚触碰到少尉腰间的枪套,一个陌生的女声伴随着施予两肋的力量一并传来,转眼间身材娇小的夕夏就双脚离地被人抱在了怀中。

「呃!」

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完全击碎了冷静,小夕夏玩命挣扎着想从陌生女人的双手中脱身,然而对方却十分固执地仍不松手,

「别怕啊,我会保护你的,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温柔的话语有如战场中的一缕清泉,洗净了小夕夏眼中不断刺激着她的血色,同时她也理解了抱住她的这名女性应该是把她当成了皓月的孩子。

「你那边怎么了?」

「没事,我把这个孩子带到安全的地方!」

与方才枪杀少尉的那群游击队员简洁地交代了情况后,年轻的女性便抱稳了小夕夏,同样朝绿洲的方向跑去,

「你一定吓坏了吧,以后千万不要自己跑来这种地方了,我们先去看起来比较安全的地方,你再告诉我你的家人在哪里好了」

既觉得这是个脱离危险的好机会,也由于十分担心自己的瞳色会暴露身份而一直不敢抬头去看抱着她的女性,只得从鼻腔发出微小的单音节词来应和女人的询问。

四分钟后,顺利到达绿洲,女人气喘吁吁地将小夕夏放在了一棵胡杨树下,然后自顾自地靠在旁边的另一棵树下夸张地大口喘气,这种体力消耗对显然不是军人的她来说还是过于勉强了。

小夕夏偷偷撇了一眼那位看上去年仅20来岁的女性,随即开始简单地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毕竟自从翻车后小夕夏就再没用自己的双脚移动过了,而她现在正打算趁那个女人休息的时候偷偷跑掉。

「嗯?!」

结果小夕夏刚把双手放在脚腕上,脸颊就贴上了一件手帕。

「帮你把脸上的血渍擦掉,来」

小夕夏的脑袋冷不防地被女人的双手温柔捧住,下一秒钟,两人就处于了四目相对的状况。同样是一头漆黑的秀发,可当女人那双与发色相同的黑色瞳孔对向小夕夏的时候,女人才明白了对方与自己的不同。

「……」

「你是……」

两人各怀心思的沉默很快被大地的震动给打破了,比坦克移动的声势要小却仍是重达数吨的物体践踏在大地上的震动激起了女人的警惕,可她还来不及做出像样的反应,一台深红的HMA便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这是……长船?」

小夕夏喃喃自语,目光完全被眼前这台六曜科技制造的第二型HMA给吸引住了,然而面对同样的钢铁巨像,女人则是表达了截然不同感情,

「小姑娘,你快跑!」

伸出手快速地拍了一下小夕夏的背部,随即女人修长的身影挡在了小夕夏身前。

不清楚保护她的女人究竟误会了什么,小夕夏还来不及制止蓦然从腰间拔出手枪的女人,警惕性维持在最高状态的驾驶员在女人做出威胁动作之时,机体头部的内置机枪就已然喷出了火舌……

「夕夏,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从HMA的扬声器中传出,随后驾驶舱缓缓打开,风间葵少尉用一脸安心的表情望着重新被他人的鲜血溅上脸颊的女孩。

宛如双眼又一次被血色覆盖,模糊不清的世界仅剩下最能代表战场的单色,恍惚中感到精神不堪重负,感情临近崩溃的小夕夏最终选择了闭上双眼。

∞┉┉┉┉┉∞

「人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却也有担负责任的义务」

不存在对比,亦谈不上好坏,父亲的这句话伴随着夕夏在军营成长的童年,根植在了她的心中,也赋予了她一直以来坚持的意义。

「在选择的机会到来之前,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如此一来才可能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身着特殊的军礼服,仿佛与黑色融为一体的夕夏捧着一叠剪报静静地坐在灵堂一角,等待着络绎不绝来参加父亲葬礼的吊唁者过来握手或者是拍拍她的脑袋,其余间隔的时间就通过阅读关于那位小小年纪就成为国民偶像的千集院彼方公主的剪报来度过。

不论是小夕夏的那位身为皓月帝国军人世家大小姐的母亲,还是同样在御雷公国身居军部高位的父亲,无一不注定了她仕途道路的光明。

出身的门第加之流淌在血液中的两国血脉,摇摇欲坠的和平加上规模远超过去的战争,夕夏从小展现出的资质和如今大国局势的动荡,更使得她小小的身躯寄托了父母崇高的愿望,仿佛必要的准备都已做足,就连前进的道路都被铺好了。

可一切的前提都是她会选择这条路。

对临近豆蔻年华的小夕夏而言,她已然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一种生活,不只有方形的被子,冰冷的枪托,灰绿的作训服和流不尽的汗水,也有符合少女风格的明艳色彩,轻飘飘的裙子,华丽的舞台,热闹的校园和甜蜜的恋爱。

况且,她对皓月并没有感情,仅凭那与生俱来的其中一半血脉就要决定她往后的人生——星月夕夏无法接受这样的命运。

而这次在前线的经历,更是加深了她对这条既定道路的反感,被保护的人夺去了保护者的性命,就算小夕夏再怎么难过父亲的事情,但父亲的信念和遭遇莫不成为了最大的笑话,要让她为自己都感到陌生甚至仇恨的人们去奉献人生,她不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本应是这样。

战场的初阵与接连的打击令小夕夏从那天的荒漠离开后就没有再和别人说过任何一句话,如今她觉得她想通了,想要开口告诉她的母亲,告诉她自己终于做出的决断。

「夕夏……」

沉寂在未来假想里小夕夏没有留意到母亲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一只手轻抚在她的秀发上,并将一个信封递到了小夕夏眼前,

「这是爸爸他的……遗书,留给你的,有时间看看吧」

小夕夏不断在脑海中演绎着自己鼓气勇气向母亲道出自己选择时的场景,可没有一次能够顺利阐述好自己的想法,而就在此时出现在眼前的信封,更是打乱了小夕夏的全部步调。

她犹豫片刻后接下了在她心里沉甸甸的信封,随即离开灵堂,脱离了今天这片黑白世界的组成部分,回到了空无一人的轿车之中。

小夕夏并不讨厌她的父亲,虽然总是十分严厉不苟言笑,但他永远都会是尊重女儿想法和决定的人,他对她的态度和安排,仅仅是为了她变得更加优秀,为了她能获得更多的选择而已。

可小夕夏还是觉得他很可悲,因为他是被自己的理想溺死的人。

即便如此去想,拆开信封的手指依旧不停地在颤抖,直到折叠好的一沓厚厚的纸张滑落出来,这简单却又艰难的举动才得以告终。

仍旧洁白的纸张和页底的日期昭示了书写的时间只是不久之前,而钢笔遒劲有力的一笔一划也说明了字迹的主人正是自己的父亲,然后,光看到开头第一句话,小夕夏就已经明白了。

星月八云从来没有输,无论是自己的死亡还是即将发生的战争与政治冲突他都已经预见到了,即便自己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即便时局几乎没有被撼动一丝一毫,他也坚信自己的道路是正确且正义的,他也不曾后悔过。

抱着理想主义溺死的理想者是最可悲又最幸福的,而那份可悲往往是留给生者的包袱,这全都是小夕夏最害怕看到的东西。

然而,书信并没有就这样以简单阐述星月八云的大理念为结尾,它同时还是一封最爱又最了解自己女儿的父亲对此刻既悲伤又痛恨父亲的女儿的安慰。

「……所以我们才会追求所谓的幸福,美好的事物,因为幸福从来不是在终点才能收获的回报,而是存在于追逐目标的过程当中。复仇也好,回报谁人的恩情也罢,就算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人也终究是要往前看的,即**追求的事物到最后发现是幻影也无所谓……」

长长的几页浅显易懂地解释悲伤与幸福的话语牢牢印在了小夕夏心中,那个本来并不讨厌的男人从此会以一个最讨厌的形象活在小夕夏的回忆里,她原本应该被书面直白的话语解放自己的人生,结果反而被融入在其中的感情彻底断绝了另外的道路。

人终究是依靠理性活着的,当那个保护她的陌生女人无力地倒在长船面前之时,那一刻心灵出现的裂缝(破绽)就注定了小夕夏就没有办法再去逃避了——

自己是特殊的。

「为什么……要有争斗?」

小夕夏望着车窗外被夕阳染红的灵堂,泪水夺眶而出,一滴一滴落在有了褶皱的书信上。

毫无疑问,这不会是获得喜悦亦或感动慰籍的泪水,暗红色的双瞳中映出的并不是如血的残阳,而是一年以后,若干年以后的自己。

摆在面前的仅剩充满了鲜血与硝烟,并且艰难而又孤独的道路,看不到终点却又必须要启程的道路。

仿佛是要对还未到来就已经结束的绚烂青春道别,小夕夏从轿车的驾驶座附近拿出了一个打火机,将父亲的遗书连同那些关于彼方公主的剪报一并点燃,随后义无反顾地扔出了车外。

等到纸张燃烧殆尽之时,小夕夏的眼泪也被擦干了,打开车门的她一下子就看见了站在灵堂门口等待着她的母亲。

于是,胸口起伏的程度不断归于平缓,小小的身驱被夕照的光影拉得狭长而又遥远,坚定的步伐再也看不到一丝迷惘,她正要向她道出自己的选择,就在不久之后,就在回归黑白世界的终点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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