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这个节骨眼，爆炸声又从机舱外传来，剧烈的颠簸让技术兵们纷纷东倒西歪。

「测试开始！」

见到时不待我，不顾技术兵们还没打出相应的指示，我踩下踏板推动拉杆，让鬼切保持着均匀的出力缓缓前进，瞬间绷紧的绳索则在努力限制着我的行动。

「暂时搞不清楚你这台新型机的具体出力参数，但是你现在给予吊索的承重已经接近一台虎彻的重量了」

鸣的声音适时地传来，明白她所有意思的我当即停止了继续加速，

「没关系，我不怕」

「好的，目前战机已经降到+500的相对高度，预计一分钟之后将会位于同一水平面」

「那时候就开始失速作战吧」

「没错，我会倒数的」

【没有任何实质帮助，却令人莫名安心的话啊。】

我苦笑了一下，闭上双眼躺在座位的靠背上，至少能从全神贯注放松到静待倒数开始的状态。

「学长」

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外部采音器中传入了我的耳朵里，我疑惑地使用扬声器回复了她，

「伊吹，你来这里干什么？」

清楚对方不像彼方，必然是有要事而来，所以我也便没说诸如「这里很危险」这类劝说式的话语。

「让我来吧，这回的难度比应付云阳城那次的狙击要更大，不仅要击毁战机，还要做好御敌的准备，就算学长你再怎么强，也做不到这种超越人类范畴的事」

「就算这么说，换成你……」

话还没说完，我就意识到了伊吹所谓的「超越人类范畴」是什么意思了。

「嗯哼，换成我当然是有很大可能完成这次作战并且全身而退的……虽然答应过学长不再用药……但是特殊情况，你也应当给予我理解吧」

心中顿时一道暖流涌起，不论她的过去和隐藏在虚伪外表之下的内心为何，我们一起经历过的学园时光都是永远存在过的幸福，我们还是能像伙伴一样彼此关心共同战斗。

「就算我的实力不足以破解你所设想的那种情况，你也可以期待一下你眼前的这台大铁块，这可是TUE整个壮观的地下基地里最珍贵的瑰宝啊。所以，你只要像当时在四校合战时那会，好好地配合我就够了，不过是这回的阵型轮到我当前卫罢了」

「倒计时开始！十！九！八……」

话音刚落，耳机里就传来了鸣的声音和其中所包含的优先度压倒一切的信息，感受到整个机体都随着倒数的开始而晃动起来，超大幅度的减速所带来的惯性难以想象。

「伊吹，你快躲起来！」

贴紧舱壁的学妹紧紧地抓住其上凸出几厘米厚的隔挡板，艰难地用手指的力量维持单薄的身子不被掀飞。

「学长！我曾和你说过的！」

未完成的言语伴随着一阵轰鸣传入我的耳中，沉重的后舱盖终于被控制打开，急剧变化的舱内压力和内心的精神压力相呼应，我在迅速带上氧气面罩的同时心里也焦急万分，

「别说了，快回去！」

声音透过面罩的缝隙朝扩音器外扩散。

「『你还活着，是我唯一的安慰』，别忘了」

微弱而铿锵有力的声波好不容易传入到鬼切之内，而我躁动不安的心也被这一句话奇迹般地抚平了。伊吹又露出来标志性的笑颜，配合着完全被气流卷起的刘海显得格外有趣，

「武运昌隆！」

稀薄的话音刚落，一根绳子便从伊吹手中的装置弹射出去，消失在机首的方向并绷直开来，下一秒钟，这位勇敢得叫人害怕的学妹便踏着墙壁夸张地返回内舱。

「这孩子……永远都这么鬼灵精怪」

就在我为伊吹越来越像原来的样子而感到欣慰的时候，倒记时也来到了最后一声。

疑惑着舱盖为什么还是和最开始一样只开了一条缝，转眼之间忽然变得悬空的双腿就给予了我答案，数吨重的鬼切伴随着朝下方打开的舱底，宛如坐滑梯一般朝着数千米高的天空中冲去。

仿佛心脏都位移了似的，直到吊索绷紧的刹那我才有喘息的时机。

【集中集中集中。】

没有时间抱怨这个出舱方式的突然，超高速运动的两个目标已然出现在了视野当中，还有鸣那叫人发狂的「最后通牒」——

「你只有5秒钟」

【集中……该死，集中起来啊！】

摆好瞄准姿势的鬼切之中，我的双眼映出的是打开了全部辅助配件的瞄准系统，尽管速度减慢，被锁定的其中一架雷光战机由于失速而做着无规则的「漂浮运动」，短短五秒的时间根本就令我无法确保命中，更别提这正常的心理因素所需要消耗的时间——

超越人类范畴的事。

是否就意味着要呼唤奇迹？

久违的「流入」开始，碧与白的世界与逆回雨滴回荡在永远的心田。

眼前一片雾蒙蒙的画面当中，雷光战机不规则的运动轨迹被反复地播放。

随后，「奇迹」没有给我更多探究的机会，模糊的视线重新聚焦于瞄准镜，雷光三式重新又划出了一条如出一辙的运动轨迹。

而不同之处在于，武器的准星早已提前等在了那个地方。

【2.5秒！】

内心数出的时间激发了我的信心。鬼切双手扛着的反装甲步枪产生着惊人的后坐力，几乎不间断的三发过后，瞬间起火下坠的战机才昭示着我的「预感」的正确。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解决掉了一架棘手的敌人，战果的华丽展现令我信心继续倍增，然而我接下来所面临的并不是剩下不到一半的读秒来不来得及的问题，而是另一架雷光三式歼击机在队友坠落的一瞬间却已经离开了我的视野当中。

出人意料地没有减速，没有打算最快地去用「咬尾巴的方式」击毁我们。

只见雷光战机直接掠过货机的上方，并在其前方来了一个180度的空中回旋机动。

「雨明！敌人绕到前面来了」

就连鸣的情绪都出现了波动，可想而知敌人无论是反应速度，胆识还是驾驶技术都令人震惊。而且恰恰他选择掉头的位置是我的视野死角，原本速度就占据绝对劣势，现在就连对方的所在位置都失去了把握。

「鸣！我看不到它了！你们得……」

我的焦急没有得来任何安慰与希望，未能目视的敌人予以还击，机翼的碎片将我的话语咽在了喉头，左右两翼向后席卷的黑烟伴随着明显下降的飞行高度敲响了我内心的全部警钟。

「哈……呵……哈」

呼吸声将眼皮底下的面罩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配合着心跳的律动，我忽然觉得自己每一息都在夺去别人的生命。

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

不，不对，梓菱姐在飞机上，她拼死保护的彼方也在，还有伊吹，她已经吃了足够多的苦了。

如果她来，是不是成功率会更大呢？

是我的自负害了大家吗？

「呃啊啊啊啊啊！」

我的四肢仿佛失去了控制一样，忽然间朝着操作面板发力。

所有错误和罪孽只要由我来承担就够了，我不需要保护自己，只需要保护重要之人的力量。

并非绝望和恼怒时的蛮力发泄，而是在操控鬼切伸出手去拉住飞机吊索的同时踩下喷射踏板，Aureole System的红色羽翼瞬间耀眼万千，顺着气流从机体身后涌向前方，如同一个外壳一样包裹着鬼切。

不是拯救世界，只是想帮助那几个人而已，我最初的心愿，只是那样简单的盼望而已。

仅此而已的力量。

绷紧的吊索发出着无法听见的悲鸣，鬼切顺着吊索旋转着机身爬升至与货机同一高度后，赤星的光芒再度绽放，第二段加速开始，随即让机体彻底脱离了飞机所给予的向上的牵引力，只依靠自身超常的动力系统飞到了货机的高度上方。

如果仅仅是这样微小而又简单的愿望，为何这条越来越深的道路——

像是通往地狱呢？

眼睛犹如被火焰所炙烤一样疼痛不已，被红色所覆盖的世界之中唯一的有形之物便是与我面对面的雷光三式。

慢镜头下的可怖世界里，对渺小的人类而言，远比HMA更难对付的天空霸主暴露在我的枪口之下——

即便我是毫无迷惘地扣动扳机，兴许是飞秒尺度的时间差内，巨大的冲击力就施加到了鬼切身上，而我自己的穿甲弹则是在碎裂的监视器画面上失去了踪影。

沉重的HMA开始做起了逆时针的圆周运动，然而还没划出四分之一个圆弧，我与它就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和可靠的支持点做出了匆忙的道别，从切线方向离开了游羽的巢穴。

望着侧方向视角上映出的吊索与机舱的舱板，我终于意识到了我的胡来最终将用来负载鬼切的活动舱板都给扯掉了，仍未消散的燃烧现象正通过无尽的黑烟来昭显着形势的危急，可我却已经彻底无能为力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任由着身体承受深空自由落体的煎熬。

恐惧源于未知，在这一分钟不到的死斗中我究竟完成了什么，一切又会走向属于各自的何种结局，我一概不知。

然而恐惧毕竟不是绝望，因为叫人无比抗拒，同时也往往会迫使人类做出能够远离它的行动。

「我可不是为了自杀才这么辛苦的啊！」

安全带紧紧地拖着我上浮的身体，我在身体彻底失控之前再次引动了III型动力系统。

燃油提供给泵的动力令赤星像血液循环一般涌动起来，周围一片惨白的画面开始出现点点反方向运动的星红之光。

【成功了吗？】

身体受到的惯性逐渐减弱，视野中向上掠起的星屑不再展现出极端的相对运动。

体会到这份挣扎得到的效果，我便继续操作，鬼切如同一只受伤的飞鸟一样，在喷射系统冷却与工作的反复循环中，演绎着坠落速度的加减法。

「我留下来也没关系……至少……」

生与死的距离究竟有多远，我无法理解自己以现在的速度掉下去究竟会不会粉身碎骨，可我仍旧挂念着货机的安危，更担心自己的牺牲究竟有没有意义。

目光追及着混乱气流扰动的云层，无法确切锁定的目标位置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愈发遥远，而我已经对既定的事实无能为力了，仅仅是为了未能确认的答案而挣扎着继续漫步于地狱。只是这样的未来。

只是自嘲而已。

结论先于事实而存在，百米之高的天际，我麻木地启动了最后一次Aureole System……

第二十章 Deep Sky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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