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强有力的弩箭，顶多也就是达到破坏敌人的阵型、延缓推进速度，以及摧毁敌人士气的作用。

当青州军将压箱底的手段、也就是众多橹车推出来之后，前方而来的弓弩的杀伤力，便不复先前那么恐怖，至少还在青州军的承受范围之内。

证据就是：

当青州军推进到、最后的五十步范围之后，强悍的白耳兵便从橹墙后冲了出来、冒着被弩箭串成肉串的危险、朝联军的阵地冲去。

远程战中占到便宜的联军也不示弱、前排的弓弩手迅速后退，后排的士卒则执起矛戈战刀，快速迎住前来的拼命者。

一时间，金属的碰撞声盖住了其余声响、迅速成为战场上的主旋律。

“乖乖，对方居然不是阵列而战？”

虽然己方进攻顺利，文却感觉相当意外。

要知道交手至今，文最为忌惮青州军的战力部分、就是那以白耳兵为主的步兵战阵；

只要对方将所有精锐的重装步兵、紧密地结合成阵势，那么就算面对数倍敌人的冲击，也能在短时间内坚守阵型，将敌人挡在防御圈之外。

文在之前不肯纵骑冲锋，而是以步卒为前驱，主要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她担心青州军隐藏了某个杀手锏；

毕竟骑兵冲锋时，即便突破了弓弩阵的封锁，冲击力也会大幅下降；

若在这种时候，袁刘联军再面对敌军的杀手锏，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本来文的既定计划是：

通过人海战术消耗青州军的数量，毕竟重装步兵的阵列相对笨重、只能维持在原地承受冲击；

并且无论士卒再怎么精锐，在经历漫长的车轮战后，最终也将无可避免的被消耗一空。

而在强攻突破重装步兵的阻挡后，再让大军完全涌上、必然可以一口气打赢这一仗；

之后无论对面的三姐妹有什么杀手锏，都不能阻挡数万甲骑的冲锋......

文起初是这么想的，然而此刻她所看到的一幕，却是青州军主动放弃了阵列，发动了针锋相对的反冲击。

按常理来说，文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之前联军无法借着放下吊桥的机会、趁乱地进入蓟城、就是由于被组成阵型的白耳兵、运用阵型给挡在外围的缘故；

如今发动反冲击的正是这支军队，文正好可以利用人海战术，黏住对方，不让对手有改变策略的机会。

但不知为何，文的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她说不出到底哪里有问题，却敢肯定对手此举，绝对不是无谋的举动！

文的迟疑，并未延缓大军的进攻势头；

因为联军的两翼，本来就是由刘虞军的士兵组成的，并非随时随地都会受到袁家将领的调遣；

而在先前的远程对战中，刘虞军的士兵都吃足了苦头；

此刻他们见前军迫退青州兵的弓弩手，并已经展开了大规模的白刃战，一个个都是双目血红、气冲天庭，声嘶力竭的大呼催战。

“杀啊、杀啊！有擒杀敌军主将者，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可封侯拜相，得百万之赏！”

“让对面的贼兵看看咱们的厉害，一鼓作气，杀光他们！”

“打入河北，咱们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

什么样的军队、就适合用什么样的激励方式。

刘虞自身虽然病弱、看起来一副随时会倒地不起的样子，但她手下那些士兵，一个个都是亡命之徒；

军队头领喊出来的口号、极大激励了刘虞军的士气；

士兵们个个红着眼睛，无视前方利刃闪烁吞吐的寒光、无视头顶上如雨般落下的羽箭，疯狂的向前猛冲。

只是他们忽视了一点：

虽说从整体上去看，青州军所在战线上、并没有所谓“军阵”的存在；

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青州士兵并未陷入各自为战的混战，而是由每十几个人结成一个五边形的小阵，彼此配合着进行作战。

每个小阵都有着相近似的构成。

那就是三名盾手各占一角居、，四到五名矛戈手紧随其后；

后面的两个角，则由四名刀斧手占住；

中间则由一名持戟的军官指挥，三名弓弩手不断发射冷箭攻杀敌人；

遇敌之时，三名盾手专心防御，矛戈手配合盾手，利用矛戈的长度形成防御纵深，让敌人没办法直接围攻上来；

一旦形成僵持，就是弓弩手建功的时候；

等弓弩手打开缺口，武艺精强的持戟指挥官，就会率领刀斧手趁机突入，以强猛的斩击、将各自为战的敌军砍得七零八落。

这样的小型战阵攻守两便，就算遇到成建制的大规模敌军也不用担心；

届时相邻的几个小阵会彼此靠近，迅速融合在一起，结成百人、甚至千人的战阵，来和敌军搏杀。

这样的战阵，刘虞军中的诸将也是第一次看到，都是被吓得不轻。

以他们的眼力，倒是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窥破这战阵的所有奥妙，但他们大可以从结果来反推：

那些五角小阵，如车轮般彼此交替旋转，每一次变换角度，都要收割掉十数条生命；

任凭己方如何奋力抵抗，都像是在车轮前面身处臂膀的螳螂；

不管己方如何努力，也无法稍作阻挡，转眼间就被碾成了肉泥。

前军步卒开始还在大呼酣战，但这种悍勇之卒的数量却迅速减少，敢战者的数量很快变得与对方一样多，且慢慢变得不如对方。

突然，刘虞军的阵型中间，有人发出了一声惨叫，当场就丢下兵器掉头逃亡。

恐惧如同瘟疫般散开，由一人传染给身边所有同伴。

勇气霎时间消散，残存的刘虞军士兵、哭喊着退出战场，亡命地逃向本阵。

青州军却毫不手软，大阵迅速分散成小阵，如影随形的追击而前，恰如狮子搏兔。

大部分逃亡者，都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他们还没等逃出多远，就遇到了一堵“墙”、那就是早已绕到后方战场上的橹车阵！

直到此时这些士兵才明白：

原来青州军的那些橹车，并不只是用于抵挡射来的箭矢，还能起到堵住残败兵逃亡的效果！

溃卒们哭喊着扑向了橹车，拼尽浑身力气试图将其推倒，以开辟出一条通往生存的道路来；

但青州军的追击也很快，很多人还没来得及推倒橹车，就被敌人从背后结果了性命。

少数推倒了橹车、或是从橹车间隙绕过去的幸运儿，也没能高兴多久；

等待他们的是如林的长矛，多数人均被几十支长矛刺中并高高挑起，然后甩在被染红的地面上，化为滋润泥土的尘埃。

“未待鸣金先行溃退者，杀无赦！”

一名面无表情的袁军武将大声强调，然后平端长矛，带领数千排着整齐队列的袁军士兵行动起来；

袁军靠着集体的力量、推倒成为障碍的橹车，紧跟着投入战斗。

文所在的中军停下了，两翼的骑兵部队也无法继续前进，两军在漫长的战线上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杀。

数以万计的联军步卒如海潮般涌上来，从各个角度攻击青州军、试图以人海战术取胜。

青州军却靠着灵活的阵型和精妙的指挥，不断变换着阵型和角度，总是能让敌人攻上来的部队撞到锋芒上。

青州兵精，联军兵多，各有优势而且相持不下，所以战场很快变得相当混乱。

两军彼此犬牙交错，时而有青州军的小阵陷入包围；

结果没等达成合围的联军士卒欢呼出声，就有一部分人发现这是个陷阱！

自侧后包抄过来的那些青州兵、与前面被“围困”的同伴前后夹攻、将拥有陷入优势的袁军士兵，很快地杀戮一空。

当然，联军的兵力优势足够大，任由青州军再怎么腾挪闪避，也不可能完全避开包围。

但每次一出现这种情况，总是会有大队的弓弩手出现；

这些弓弩手抛出一阵箭雨，以近乎不分敌我的架势，在战场上清理出一片死亡地带。

经历了惨烈的步战格杀，部分袁军的步卒，已经开始畏缩不前；

漫长的战线上，到处都有溃兵，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不论是撞到督战队的刀口上，还是冲乱了友军的阵列，他们都不在乎；

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远远避开恐怖的敌人就好。

恐惧是会传染的。

看到溃兵的仓惶模样，就算是一直没接战的后军步卒，都是心里泛起凉意，脚上像是坠了千斤巨石，怎么都迈不动。

位置在中间和前面那些步卒，更是战意全无。

将领和督战队催促一次，他们才慢吞吞的向前迈出几步；

等这些催促者的视线稍有偏移，他们立刻就以快出几倍的速度退回原处；

直到下一次被驱赶，他们这才无奈向前，但最终也不过是重复相同的步骤罢了。

到了此时，文下令最后的预备队全部迎上，务求让战役分出个结果。

最后的袁家骑兵在展开冲击之后，就像是一柄巨大的锯齿刀、被一个力大无穷的巨人持在手中，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在前锋接触的那一瞬间，青州士兵首先面对的，是众多马槊的突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