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泰算起来：

从己方的骑兵冲锋出去，到他喊停的这段时间，也只不过是过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

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己方军队、居然就损失了两万左右的人马！

八万大军被带出来还不到一天，前前后后，便总共损失了接近三万的兵力，西凉兵那边却几乎没有伤亡。

打仗打到这种程度，他难辞其咎；

然而阿尔泰，他之所以被称为特提施麾下的“第一大将”，并不算是无能；

他只是运气不好，遇见了作战经验、远比自己丰富太多的对手。

当然，他已经不打算找借口了；

身为一军统帅，他必须做点什么，那将是他一生一次的壮举......

关平之所以敢让部下、放弃山地在平原地带展开包围，倚仗可不仅仅是弓弩大阵；

在这里，他没有深挖壕沟广立栅栏，因为时间不够；

他只是为了确保作战的顺利，而让第二支队伍绕到敌军后方，那一支军队同样只有五千人、同样还是步兵队。

关平排出了偏厢车阵，令数千辆的偏厢车、呈环形布置在异族军的必经之路上，远远望去，就如同是铁桶耸立似的。

在偏厢车阵的后面，排出的是弓弩兵方阵，有了这一支队伍的掩护，后排的射手们便更加有恃无恐；

再其次是长枪兵的方阵。

一旦偏厢车阵被敌军冲出一个缺口，长枪方阵会在第一时间顶上去，起到临时填补缺口的作用，直到后备的偏厢车重新完成布阵。

长枪结阵，也是对抗骑兵冲击的有效战法之一，虽然跟偏厢车阵比来不是一个等级，但机动灵活方面似乎要胜上一筹；

关平排出这样的阵形，完全打乱了军队原有的建制；

所以，他临时委任了各兵种的指挥官，选取出将领中优秀的代表，让她们负责指挥。

这些指挥者，或许不是出色到足以青史留名的大人物；

可在这一刻，她们无疑成为了历史的缔造者、那将是辉煌战争史的一个重要部分！

前方又有一批冲来的精锐骑兵，敌人们也是铆足了劲，将战马的速度飙到了最高极限；

他们疯狂地向着西凉军的阵地冲去，上万匹的战马排成一排，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异族骑在冲击的同时，也看到了西凉军排出的偏厢车阵；

从他们这个方向看来，那些就是一块块的木板，高度仅仅一丈有余；

这无疑让他们产生了一个疑问：

凭着这些木板，就能挡得住汹涌而来的骑兵潮？

如果是厚实的城墙，这些骑兵或许有些忌惮，但这些低矮的木板，他们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他们相信，在艰难避开箭矢攻击、一路杀奔上前的自己，只要纵马而过，便可以轻易地踏碎这些木板。

西凉军第二队的指挥者，通过偏厢车之间的缝隙，注视着敌人骑兵的来势，她的脸色相当凝重；

等看到敌人即将踏入一箭之地的范围，她轻轻挥动手指，沉声下令：

“放箭！”

第二队当中有着些许射手在列。

这些士兵早已是引弓待发，就等上级的一声军令；

霎那之间，万箭齐发，如急风暴雨，迎头向着敌方的骑兵阵猛射过去。

在现在的第二轮射击中，西凉军首先使用的就是两石长弓；

这种长弓射程远箭矢的穿透力强，而异族骑兵迎面高速而来，无疑是给箭矢的穿透力再次加码，

一支支的长箭，毫不留情地射中了骑手和战马的躯体；

锋利的箭头透骨而过，整个箭杆都没入进去，外面只剩下了带着羽毛的箭簇。

一声声的惨叫不断地传了过来，中箭的异族骑手，纷纷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一时间不少人纷纷落马；

但毕竟跟刚才不同，异族骑已经比起刚才拉近了不少距离，现在纵然面对再怎么密集的箭雨，也不至于是全员前进不得。

接到冲锋命令的异族兵，又一次以排山倒海之势，向西凉军的军阵发起了猛烈的冲击；

不光是正面战场上的交锋，就连两个侧翼，也投入了相当多的兵力；

前排悍不畏死的异族骑兵们，认为汉人的箭矢再多，那也架不住他们的三面围攻；

只要他们将汉人团团围住，从三个方向一起围攻，迟早可以耗光对方所有的箭矢。

而且骑兵有着快速攻击的能力，四面围攻可以让对方的防御应接不瑕，只要能撕开一个口子，形势瞬间便可以逆转过来。

异族骑们的的这一手确实有效。

尽管西凉军的箭雨密度，到现在丝毫没有减弱，但伴随他们投入的进攻兵力进一步增多，为冲击到了西凉军的阵前，还是创造了有利机会；

踏着满地的遗骸，部分的异族骑突破了箭雨网，冲向在他们看来、只是一块块拼凑起来的木板跟前。

从后面而来的阿尔泰，本应该与其他高层将领一样，为突破困境感到兴奋、理应大大松出一口气；

在不少异族的兵将看来，突破到对手的阵地前面，这场战斗恐怕就要落幕了；

现在他们只需要再加一把劲，把那些木板踏碎，这场撤退将演变成胜利、稍后的局面将变得毫无悬念。

可是阿尔泰愈发忧虑，正因为他与众不同的反应，所以他才是全军的统帅。

不错，来自数量的优势，让他手下的士兵们，付得起惨重伤亡的代价；

可是在支付了必要代价之后，真的就能换来收获吗？

当异族骑兵狠狠撞向偏厢车的时候，他们明白了等待自己的结果。

前一刻他们的队伍之中，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仿佛胜利已近在咫尺；

但让他们所有人感到错愕的是：

剧烈的撞击之后，碎裂的并不是那些木板，而是战马的颅骨。

一匹匹战马庞大的身躯，在撞击偏厢车时，发出了沉闷的巨响；

“嘭嘭嘭”，战马沉重的身躯加上高速奔驰所产生的惯性，这样的撞击力是相当地惊人；

但那些看起来并不厚实的“木板”，却轻易地阻挡了这样的撞击，除了产生了一些大幅度的晃动之外，连一块木屑都不曾掉落下来。

倒毙在偏厢车前的是异族的战马；

当那些异族士兵，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一杆杆长枪，从偏厢车的缝隙之中穿了出来；

那些士兵来不及反应，就纷纷地被刺倒在地，偏厢车阵前面，血河横流。

领导冲锋的异族将，此刻惊讶地说不出来话来。

很显然，西凉军排出的这些“木板”，绝对不会是简单的几块木头，否则以战马的冲撞力，怎么可能丝毫无损？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汉人的统帅，之所以在平原地带进行伏击，并不是愚蠢和无知，而是有备而来；

正因为对方拥有这样特殊的防御手段，才敢于在平原地带，和自己这边的骑兵一较长短。

但仗到了这个份上，要不就是想尽办法拼死一攻，要不就是束手待毙、等待别人来杀自己；

以他们这些草原儿郎的高傲性格，自然不可能选择后者；

生得孤傲、死得壮烈，他们这一生只能是如此。

不少异族骑兵均想着：

眼前的阵型虽然厉害，但它们终究只是一堆木头，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攻破阻碍未必就是难事。

但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下一轮箭矢马上就要到了！

眼看异族军将要产生更大的损失，就在这时，一骑从后方直线冲来。

他不是什么英勇的猛将，更加不擅长厮杀；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资格统领这支军队、也在无意中证明了，自己配当那位汉人少年的对手。

阿尔泰，此时怀抱求死的意志，脱离军队来到最前线、面朝眼前的路障、一枪挑了下去！

轰~

这一击粉碎了地面的岩石、飞散的尘埃后方、旋转着的枪刃一刹划过空中、带出残影地顶在偏厢车一角。

“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尔泰的喊声令声带变得嘶哑、喉咙亦跟着震出了血液；

他嚼着嘴里的血沫，嘶吼出活到现在、最为有力的一次咆哮。

声势震慑之下，左右的西凉兵产生了片刻的呆滞；

阿尔泰趁着这一短暂间隙、双手握拢在枪柄外围、手腕发力将武器高高抬起；

同一时间，一辆战车飞扬至半空、竟是被生生掀起。

处于战场焦点中心的那个人，他在这一刻，真正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他存在于此的全部意义，是为了让更多部下生存下去、哪怕为此要让自己不能活着，也全然无所谓。

“我没有你的能力、没有你的运气、可至少在为将者的责任方面，我是不比你差多少的！”

阿尔泰知道自己在对谁喊话，也理解自己正在做什么。

抬起的枪刃挥打而出，轰地落在战车之上、将其整个轰碎；

散落一地的木屑中，数万骑兵竭尽全力地朝着生路奔去，只由于上级的一句命令：

“前军中军后军，一起撤退！殿后者、仅我一人就够......”

阳光照耀之下，那道并不伟岸的身影，犹是开始散发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