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的一天
“目前无论是优质的大米、黍米;或者粟米、小麦,附近城池的市面上都开始缺货,各地的豪强也纷纷开始提高粮食价格。”
“给我一份关中粮食市场的数据分布图。”
“是!”
正所谓战有所备,荀彧作为当代排名一流的战略家,从来不做没准备的事情。
她看着这一幅数据分布图,图上的标注很详细。
“董贼掌握了关中,但却无法限制关中市场的自由发展;这足以养活二十万人的庞大粮食数目,如果能为我们所用,就不愁吃饭问题了。”
治粟都尉(管粮食的)知道打击老大不好,可必须得说:
“如果只考虑到董贼,西凉军确实无法限制商户将粮食卖给我们;
可董贼的孙女在百姓心目中声望很高,此次就是由于她不久前一番号召,才使得全关中的商人都跟我军作对。”
“但我们也不是这么容易被阻碍的!
你让可靠的人着手去办,营中的预备队以各种各样的商队模式,把河北、河东全部走一遍,务必以成本价格收购到五万石粮食。”
“中原的商人若是不肯?”
“那就告诉那些人:征收粮食是陛下(刘辩)的旨意,谁不照办就是对抗王师!”
治粟都尉闻言,肃然站立,点头领命。
如果说当今大汉谁最可怜,应该就是少帝刘辩了;
无数人打着她的旗号干各种事,当事人从始至终却都不知情......
荀彧毕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她并非是让士兵们像个土匪似的,光天化日之下去店里抢东西;
必须要使用一些套路。
她早在潼关之战打响前,便首先令所有听命于曹氏的店铺出血大放送,降价销售粮食。
要知道粮食从来都属于不能缺少的生存资源,涨价的时候会让各地的老百姓怨天恨地,但是降价的时候便能让人疯狂。
随着中原一部分粮铺的降价、抛售粮食,与之敌对的袁氏粮商,为了不失去巨大的市场,只能跟着降价;
在这个世上,人们信奉的并非“一分钱一分货”,而是“物美价廉”;
而在很多情况下,只要“价廉”即可、是不是“物美”并不重要;
同样是销售粮食,竞争对手降价了,导致她们那边卖得便宜,客人会就会跑向那边;
而自己这边同样采取降价措施、甚至把价格压得比对方更便宜,客人就会纷纷掉头回来;
然后在荀彧授意的曹氏店铺继续降价、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最终,财大气粗的袁家获得价格战的胜利、紧跟着输掉更多;
打从一开始,荀彧的目的就是让店铺光喊口号,而丝毫不准备真正将粮食低价销售出去,那些扛着米袋子回家的全是托!
婉仪(袁绍)赢了一口气,同时也导致米价跌落深渊;
她在不久后眼睁睁看着荀彧派出来的运粮队,用买沙子的价格,整车带走了大量的大米和小麦。
对,这就是一次恶意破坏市场规则的行为,严重扰乱了中原商户之间的正常贸易;
对婉仪来说,荀彧所做的事情,就是明目张胆地在诈骗,对此如果后者打算回答,一定会说:
读书人的事,能算骗么?
然而天道好轮回,荀彧作为出来混的读书人,做出的某些事情迟早是要还的;
那个“迟早”,有可能就是在今天......
当荀彧计算好运粮队,从河北返回大营的时间之际,忽然在营内听闻一个消息:
军队名义上的指挥官张扬,刚在今天上午谈妥一笔生意;
生意大致内容,就是将营中粮食用三倍价格卖出去、买方是附近的土财主。
荀彧震惊了,血管里的血液一下子集中在脑袋里,刚要站起把张扬叫来问个清楚,头脑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就将主人行为制止住:
她定了定神,摸摸自己发寒的脸,一遍遍在心底告诉自己:
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
哪有人会傻到将不够吃的粮食卖出去,传闻肯定是敌人散播进来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慌乱......
荀彧把这件事放在心底,每日站在营门口,远眺运输队归来的方向;
她还没等看见车队、就见到抱着一堆钱币的张扬,乐呵呵地从自己身边经过。
她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自张扬身后追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身高不够),可怜的小脸趋于扭曲、戴着的兽耳帽子亦跟着不断震颤。
“你这厮真做了!”
骂人了,读书人骂人了;
“这厮”对于有文化的学者来说,比寻常脏话更加过激;
可想而知,当事人气愤到怎样一种地步、脑袋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已经断开。
目测了一下张扬手中钱币的价值、再折换成粮食数目后,荀彧得出一个悲痛的结论:
“告诉我:是什么愚蠢的想法,促使你将还够使用一个月的粮食,销售出去整整一半?”
“因为用不着!”
张扬回答得理所当然,旁边看戏的士兵,以为这个前任老大是彻底不管事了,殊不知他接下来说的才是现实:
“积攒那么多粮食干嘛?别说一个月的份额、就是三个月、半年、甚至我们再耗上一年,潼关也拿不下来;
我保留下半个月的粮食,是顾虑到从潼关返回河内周边据点接受补给,最多不超过十二天;
存粮够我们返回就行,多了反而不方便全军撤退!”
张扬的确是聪明了一回,知道荀彧目前面临的最大窘境,并非是食物不够,而是面对潼关铜墙铁壁的防守,根本无法前进半步!
“荀军师,你不要不服输,认清现实吧,这一战我们已经输了。”
“......不一定,坚持下去说不定就能等到转机!”
她是个死不服输的人,其样子令张扬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张嘴讥讽:
“继续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处,你搭建木架的攻关办法绝对行不通,除非忽然天降大雨,否则那些木头还不够对方一把火烧的......”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沉闷的响声,并非源自地面,而是从天上而来;
并不是荀彧输不起,而执意要和敌人消耗下去;
打从响声传来的一刻,她便知道自己要等待的机会来了。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乌云密布,闪电在云层中突起闪烁,急剧降下来的温度,向全营兵将诉说着一点:
“要下雨了?”
“在驻军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士兵们并不是聪明,却依旧在欢呼;
原因是他们十分清楚,雨滴能粉碎他们攻关时最深的恐惧;
荀彧的表情在此变得傲然:
“跟附近农民说得一样,往年的这个月份,正好有大雨降临!”
联军士兵运气真的很好,今年的雨比以往提前二十多天到来,虽然营中的粮食被张扬卖掉了不少;
可是,在节省下等雨的漫长时间后,营内的储粮,已足够让荀彧和月之间分出胜负。
用雨水洗干净身上沾染的风沙、抹了一把脸之后,负责指挥的人一改往日小声的语调,立即通告全军:
“把半个月以来重新制作的木架摆出来,我们数分钟后对潼关发起总攻!”
雨越下越大,站在雨中发呆的张扬,没料到自己一个反向旗帜立得如此出色;
或许他一直以来都弄错追求了,比起自立为一方势力,他更适合扮演一名神棍,做些帮人祈雨的工作......
在轰隆隆进攻的鼓声中,荀彧指挥的军队分为四个方阵,一举向关城前沿推进;
从高处望去,黑色的士兵密密麻麻,如蚁群一般,将关外的大地覆盖住小半边。
在滚雷般的呐喊声中,他们如排山倒海般地向关隘推进,由于不用担心敌人火攻,这一次还投入使用了很多攻城武器。
首先是巢车,这是工匠们制作出的攻城主力武器;
巢车在运输之前拆散成一个个零件、而后依次从河内运来,临时之际很容易拼装;
巢车下面装有巨大的木轮,联军士兵们要推动着它前进毫不费力。
其次是斗车,这是用来抵御关上投石攻击的传统防御武器;
其真身就是一种用粗木搭成的架子,上面覆盖有数层牛皮,再在牛皮涂上厚厚油脂,滑腻无比,又呈现一定的斜角。
当巨石砸上牛皮,则容易被卸力滑飞;
尽管不是每一块投射都能防御住,但至少可以防御住三成的巨石飞射。
一架斗车宽三丈,长五丈,下面装有木轮,可以缓缓推行,而下面则躲藏了三四百名联军士兵。
“中原的攻城器械就是多,这点是西凉比不上的。现在看来,正面守住城池的可能性很渺茫了......”
月说着话,同时将手里的书本翻开一页,目光没一刻停留在关下。
“大人,现在不是你悠哉发表感想的关头;因为在下大雨,我们使用不了火绳枪或者火箭,这样下去关隘迟早会被攻破。”
“破就破了,我还担心大门那边坚持太久。”
“什、什么?您不想防守了吗?难不成是要我们向敌人投降?”
“你说的话很有趣呀,那么......我究竟是不是想投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