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

有了先例，在拼命和生存之间做选择就比较简单了。

第二个乌桓骑手霎时做出决定，翻身下马，丢掉武器，头也不回的加入了逃亡的行列。

“站住，都给我站住！怕什么？他们只有一千人左右，拼人头也是咱们赢！”

蹋顿气得直跳脚。

从双方的交换比来说，这支诡异的力士军队，并不比先前的那些骑兵要强，反而要差上不少。

前几队伏兵杀敌凶猛，对自身的保护也很重视，在一些地方，双方的伤亡甚至超过了三比一；

往往三个乌桓兵战死，才能换取一名伏兵骑手的性命。

而眼下这些力士，打法虽然凶悍绝伦，但他们的战力却相对有限。

交战至今，双方的交换比应该在二一之数；

也就是说，如果不考虑人心的因素，照先前的态势打下去，乌桓军完全可以拼着两倍的牺牲人数，来将这支敌军耗光。

然而，人心这种事，毕竟还是不能忽略的。

蹋顿可以保持地进行冷静，甚至仔细分析，但普通的乌桓骑手却没这个本事。

他们只知道，现在面对的对手，是一群“打不死”的人；

就算成功杀死对手，也有很大的几率被对方拖着垫背。

所以，在最前列的悍卒陆续战死之后，后续部队的斗志越来越低；

不战而逃的现象，在整条战线上都随处可见。

“站住，我是你们的将军！杀回去，敌军不过上千人，拼了，和他们拼了啊！”

眼看着肯拼命的人越来越少，溃逃的势头越来越猛，乌桓的中层将领们，喊声已经带了哭腔：

“再逃，再逃的人杀无赦！”

中层将领们拔出弯刀，在面前用力挥舞，抡出了呼呼的风声。

以往当他们试图杀人立威的时候，总是能将麾下的士兵吓得站在原地，不停哆嗦。

可是今天，他们发现自己的办法不灵了，当他和身边的侍卫砍翻了第一个人后，其他逃命者便苍蝇般炸开去；

血并没有激起他们的勇气，唯一的作用，只是令他们尽量远离自己的身边。

乌桓骑兵们不是不敢拼命，不论是像山一样雄壮，浑身是铁的重装铁骑；

还是刀刃锋利无比，斩击威猛绝伦的斩马剑阵，他们都敢仗着人多势众，上前围攻。

可他们现在的这支敌军，实在太可怕了！

第一个上前围攻的人，肯定会被对方当做搏命的目标，一点侥幸都没有。

不管胜利后的前景有多么美好，没有命都无法享受。

说到底，乌桓兵的悍勇和亡命，都是因求生本能而来，属于天性一类的东西；

当他们遇到无视生死的对手时，求生的本能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几个溃兵从蹋顿马前逃过，被他用刀具砍死；

一个千骑长跑到他身边，试图替麾下的弟兄们解释几句，或者他是好心，想给大人出个主意。

可是一切却都不重要了，没等他开口，阙机抬手一刀，将他的脑袋劈上了半空。

“后退者以此为例！”

蹋顿疯狂地叫嚷着，并接住凌空飞起的首级，用力甩进溃兵之中。

下一个瞬间，他高高地拉起了战马，用马蹄踏翻了、另外两个夺路逃命的胆小鬼。

又有一波乱兵冲来，被蹋顿和他的亲兵兜头截住。

亲兵们砍死了跑得最快的几名胆小鬼，鲜血让其他人记起了草原人的荣誉。

束手待毙是一种耻辱，所以他们再度举起兵器，二次与袭来的敌人战到一处。

力士们不依不饶的追杀过来，战号声惊天动地，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激昂。

在乌桓溃兵听来，这就是催命之音！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呜咽，一遍又一遍，仿佛鬼魂发出的绝望哀鸣。

乌桓的中军方向没有任何回应，或许是有了，但是听不到。

此刻，战斗已经进入白热状态，过万的人在生死关头所的发出的呐喊，足以淹没其他一切声音。

那咒语一般的战号声实在太响亮，太激昂了；

而且声音似乎也越来越近，完全是气势如虹，狂飙猛进的架势。

这是乌桓将领们始料未及的情况；

他们不敢不相信凶狠骑兵的猛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但受阻，甚至还被逆袭了回来。

同时，入目所见的情景，一样让蹋顿感到绝望；

他看见自己带出来的人马，如今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的数量，敌军正像蝗虫一般，顺着骑兵的大阵平推过来。

而先前被乌桓骑兵、使用“人海战术”所切割开的伏兵各部，如今重新开始集结，先是斩马剑阵，然后是铁骑！

在激战了数十分钟后，伏兵们再次拧成了一股，以结成密集阵型的铁骑为锋矢，战马剑阵在两翼掩杀；

另一边，上万不畏生死的黄巾力士为中坚，狂飙朝前方杀来。

由于之前的人海战术，乌桓骑兵的阵型堆得异常密集，却又没有什么章法。

所以当崩溃发生的一刻，乱相飞速的扩散开来；

前军，乃至中军的数万兵马，如同冰面融化般不断地瓦解、消融。

所有的人都在逃，在人数不及自己一成，没有战马的敌人面前无耻的逃走。

不问理由，不需要借口，仿佛所有乌桓兵都忘记了血液里的荣耀。

唯一没被波及，陷入混乱，有希望拯救所有人的，只剩两翼的数千骑兵。

因为他们距离主阵足够远，不至于被前锋的溃兵冲乱阵势；

不过，想要他们采取积极措施，挽救危局的人却只能失望，因为他们的士气也在动摇之中。

两翼骑兵面对的对手，是两营铁甲步卒，人数不过各两千，不过防御的阵势却异常稳固；

任由五倍于己的骑兵连番冲突，就是纹丝不动，坚固的仿佛亘古长存的山岩一般。

先前主力占了优势，两翼的乌桓骑兵还可以鼓起勇气，不断发动冲锋，给伏兵制造了很大的压力；

可现在：

乌桓主力的崩溃，已经是摆在台面上的了；

两翼的骑兵，哪还有劲头继续拼命？

他们一个个都是勒马观望，脸上尽是骇然之色。

就这样，乌桓兵错过了最后一个做出调整，挽回战局的机会。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力士大潮，先后与步兵队、重装铁骑汇合，最终变成了无法阻挡的狂潮。

呜呜呜呜呜呜呜。

就在全面崩溃即将形成前的一刹那，后阵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激昂的号角声。

一杆大旗逆风挑起，高高飘扬，用简练的旗语，明确无误的表达出了发令者的指示----死战到底！

是蹋顿！

他看到中军迟迟无法做出应变的指示，就当仁不让的接过了指挥权，并以身作则的做出了示范。

他将周围的亲兵组织起来，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前排持矛，后排举弓，对敢于冲近的任何人都以锋刃相向。

“咱们的人多，别被伏兵吓住了；跟他们血拼到底，以命换命，看看到底谁能撑到最后！”

溃军的脚步为之一顿。

一方面，蹋顿的喊话确实有些道理；

另一方面，本族的方阵确实有不小的威慑力；

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很诧异，谁也没想到：

在这危机关头，站出来试图力挽狂澜的，竟然是蹋顿本人。

以蹋顿的身份，实在不必拼上性命；

以前他进行指挥的时候，一般都是在远处看戏，而很少玩命。

换而言之：

在这种时候，连下一任大单于都准备玩命了；

可想而知，如今的局面究竟有多不妙。

“这一仗说什么都不能输啊！”

乌桓将领部们在一瞬间的诧异之后，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纷纷叫喊道。

“打输了的话，撤退回去的路上，也不一定有活路，还不如拼了呢！”

“结阵，结方阵！不要让溃兵冲乱了阵势，拼下去，谁输谁赢还说不定！”

“杀啊！”

困兽犹斗，求生的本能到底还是发挥了作用。

一股悲壮的气氛弥漫开来，前锋的溃兵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中军、后军的骑兵有样学样的排了方阵。

“朝两边跑，不要冲自家的阵势。”

“让开马头，让开马头。”

有效的指令，接二连三的从后阵传来；

一时间，乌桓骑兵的颓势，竟有了几分止住的迹象。

中军的将领们，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

他们已经不再奢求战胜对手，只希望能止住对方狂飙猛进的势头，将战局打成平分秋色，然后保存大部分实力退走。

实在不行，只要战线不崩溃，也可以设法壮士断腕，牺牲一部分人来拖住敌军，给自己赢得撤退的机会。

另一边：

乌桓力士固然跑得飞快，可同样作为伏兵的步兵队五，亦是不遑多让；

步兵们一个个都是精神抖擞，纵跃如飞，紧紧的追在了铁骑身后。

如果有人能从高处俯瞰下来，就会惊奇的发现：

在发动追击的刹那之间，三支伏兵军队，彼此之间达成了完美的配合；

他们两个把军阵一分为二，分别组成一个斜三角型攻击阵列；

在这两个阵列中间，惊惶失措的乌桓军，就像镰刀下的野草，被割得东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