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沉的睡眠之中，白枫露的意识再次飞远。这一回，看来是到了小岛上空，她往下一看，果然，还是那座小岛，六芒星的形状清晰可见，甚至，还是触手可及的那种。

这一回，她又看到那些人，跟以往一样，继续祭祀的仪式。

人们排成六芒星，在那里整齐地喊着什么。是咒语？

祷告的咒语。

确实是祷告的咒语，她从天上下来，靠近那里，仔细聆听。说来奇怪，她也确实听得懂，那些古老的语言，其实无非是祈祷今年丰收啊，家人平安，消灾去病那些。人们的窃窃私语，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当人们抬着一个一头白发的年轻女子，放在他们中间，所有人跪下来的时候，她觉得那个女子身上，散发着一种力量在吸引着她，仿佛有一根线扯着她下去一样难受。

每一次梦到这个岛，她都会梦到一个年轻女子，即使脸容，身材不同，她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她们都是白头发的。

“呜啊啊啊！”

她不由得抓着自己的脖子，不停地挠，从身体深处有什么在快速滋长，蔓延，抓着她的身体在往下拖，同时还有疯狂的痛感和痒感，让她非常难受。

这一次却没有让她醒来。

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上方，有“什么”在俯瞰着自己。

那冰冷却熟悉的视线，令人不寒而栗，没有办法抬起头，也没有办法去观察。那是无比庞大却深邃的，至高的存在。

“尼克斯......至高的夜之女神，夜空之母，伟大的奇迹引导者，死亡与睡眠之母，星与月的怀抱者，神圣力量的源泉。”

她不由得重复着地上的人们赞颂的称号，也就是祈祷咒语里面的那些词句，人们都是这么称赞这个伟大的女神，但她深知，这神的属性并不是彻底的善，而是混沌。

听到她低声地重复那些古老词语，头上的“存在”忽然发出两声轻笑，同时空灵沉静的成年女声也回应了她。

“新世代的夜诞祭女，白枫露。”

呃？？

白枫露愣了愣，居然直接称呼她了？等下，到底“尼克斯”是什么？人？还是野兽的躯体？又或者是别的？

女声像是要解答她的问题般，直接从容地说道：“放心，眼下只是妾身的精神与汝接触，本来汝应该是妾身的代言人，而非祭品。妾身并没有占据汝等身躯的想法。”

“代言人，那就是祭司吧？”

确实，在那种落后的村落，主持仪式，跟神明沟通的人，应该是祭司一类的角色。所以之前那些女性死掉，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吗？

“夜诞祭女，正因为是受妾身祝福降生，所以她们能看到的东西比其他人还要多，还要远。况且，她们本来就是精神脆弱的人类，精神远比其他普通人脆弱。她们寿命短得实在太令人叹息了。”

女声惋惜地说着，白枫露忽然感觉到一股压力朝着自己的头顶压来。

“嗯？”

“只是——汝回归此处，证明汝的危机需要求助妾身。这是汝潜意识认为的最佳的解决方式，所以才会以灵体朝拜的仪式来见吾。”女声严肃地说着，看来这是在俯瞰自己吗？白枫露动弹不得，只得任由女声的来源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真像，真像啊，妾身的孩子......汝完美得令人怜爱。以及，汝明明已经获得比妾身更加强的加护，却无法解决这一危机，汝，并没有获得父母辈的传承，汝的力量还不够。”

别说父母，连自己的祖先都是逃离这个岛开始的啊。她想。

“夜神大人......”白枫露迟疑了一会，才回答：“我的父母并不是会魔法的一代，应该说，从我的祖先开始，就没有学习魔法的人了。”

魔法已经没落很久很久了，久到连白枫露这代人以为，魔法是只存在于游戏啊小说啊，漫画啊这些作品里面。真正的魔法，早就没有人使用了。而且，她感到更尴尬的是，自己的法器是这么不正经的，手柄。让夜神大人看到的话岂不是要笑话自己？

不过似乎夜神并不是这么在意这种形式上的东西。

所以，女声无视了白枫露尴尬的表情，静静地说：“妾身以前就预见到这一切，也明白人类终究不需要神明的加护。人类是会成长的，包括妾身在内的所有神明，早就知道，人类终究会抛弃神明的信仰，抛弃神明的崇拜，终有一天，他们会离开神庙，走到广袤的天地之间，获得真正的力量。”

正是因为神明知道，人类终究会抛弃神明的信仰，抛弃神明的崇拜，终有一天，他们会离开神庙，走到广袤的天地之间，获得真正的力量。

已经预见了这一切，所以并没有阻止人类离开啊。

这个岛已经荒废，这就是证明。

这让白枫露有点伤感。

没想到还有这层含义在，虽然她在其他世界也遇见过这种事情，但当自己真的听原来世界的神明谈论这种事情的时候，她还是不由得感到一丝丝悲伤。

“但是，”女声话锋一转，“妾身也知道，终有一天，汝会来到妾身面前，希望妾身为你指点迷津。”

呃？？

白枫露听到她这么一说，身体下意识愣住了。

“妾身和其他的神明不太一样，妾身通过血脉留下了自己的因缘，并没有彻底离开，时至今日，这个岛，属于妾身的王座，依然接受着妾身的看护。所以，妾身特地还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见汝，白枫露，妾身的，皎洁如月的午夜之女，夜晚诞生的夜神爱惜之女。”

不，这也太抬举我了吧！白枫露慌张了，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大排场啦！

“在解答我的问题之前，能不能说一说，为什么在我之前的夜诞祭女，都......”

每一个当上夜诞祭女的年轻女子，即使脸容，身材不同，她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她们都是白头发的，都被夜神的痛苦生生折磨致死。那么她也会这样吗？

温柔的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她努力地抬起头，试图看到那女声的来源，可惜除了一个如同月亮的光点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存在。

“既然汝等想要答案，那么妾身告诉汝，‘神明’到底是什么东西。”

神明，吗。

不是跟人差不多的吗？她记得魔王公会的工作人员手册上写着，神明是拥有权能的生物，充其量也就拥有高等智慧，也不过是这样而已。但是为什么夜神会这么说？

“难道神明......？”

“汝已经发觉了吧。妾身，也是‘降临之人’，但并非是‘接受弦之人’或者‘间隙之人’这种高级的存在，而是对于你们来说的，带着某种力量的‘降临之人’。妾身出生的地方，并非是这个地球。明白了吧。换句话说，不，是按你们的话说，妾身是‘外星人’。”

当自己世界的神明用平常的语气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终于按捺不住了。神什么的，不是本来就在自己所在的世界里面吗！为什么居然先否定自己的出身？？

“不，您该不会真的在开玩笑吧......”

白枫露否定了她的话，因为她觉得这并不是真的，哪有人会认为自己所在世界的神是“外星人”啊？！

但是女声果断地继续说：“妾身，和同伴一起来到这颗星球的时候，那还是很久很久之前了，甚至连人类还是那种原始的状态，茹毛饮血，智慧尚未开化——”

原始时代？？不，这种玩笑还真的开不得啊？！

白枫露连声说：“不，不！您该不会是记错了吧？？”

“并没有记错，妾身，和兄弟姐妹，利用力量，为你们开拓领地，驱赶野兽，传授知识，这些事情，妾身至今历历在目。妾身向亲近妾身的祭司，教导他们获得‘我们’的智慧。这些，在妾身出生的地方，都是再稀松平常的事情。当然，妾身对于那些充满野性的孩子，破坏你们的身躯，深感后悔。因此，妾身选择将自身的恩泽留给这么一个小岛，告别同伴隐居于此。”

“所以，你们真的是......”

白枫露并不敢说下去，因为，这些，似乎都是真的，真真正正的事实。

夜神并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沉默着。

她真的慌张了，这些事情，连她都不知道是真是假，可事实，很有可能就这么摆在眼前。

无数次在其他世界见识过的降临之人，连自己也身不由己地当过一次，结果，连本来世界的神明，也是降临之人。这真是无比滑稽的笑话。也对，假如以前没有神明启蒙的话，人类也不过是一群猴子罢了。

她总以为，神话只是古代人杜撰的虚假故事，却没有考虑过哪怕一丁点的，成真的可能性。各种神明，各种存在于不同地方传说的“神”，不过是来自别的星球的访客。

这几乎颠覆了她的认识。

也难怪那些夜诞祭女，知道真相了会精神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