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这是你的信！”

门外响起中年大叔中气十足的叫喊，几分钟后一个穿着休闲服、挽成发髻的乌黑秀发的年轻女子推开门走了出来，转身来到门旁的信箱，取出了几封信。她随意地翻着这些信封，可翻到最底下一个信封的时候，表情凝固了。

“哎？给小鸢……银行寄来的？”

时间一下子来到傍晚，二楼房间内的略显凌乱的白色衣柜发出轻微的晃动，随即衣柜门打开，从里面飞出两个少女的身影，七歪八扭地摔倒在地上。白色头发的少女呻吟着爬起来，地上趴着的棕色头发少女也扶着另一个少女的肩膀，艰难地支起身子。

“痛痛……”

“话说这传送门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你得跟朱莉小姐说，小露。”

小露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总之那个拟态魔方肯定有能用的时候，况且这玩意似乎还有心智呢……嘛，那就先这样咯。时间也正好在吃晚饭前。”她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起身就要走。

羽鸢忽然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对了，明天是公会工作人员例会，你记得早点来哦。”

小露捡起地上自己的耳机，随便挥挥手，就走向门口了。

羽鸢也望向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指向五点了，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啊。下去看看姐姐在不在好了。她叮嘱留在床上的波隆先生“千万不要发出声音”就带上门，走向了一楼客厅。

“爸爸妈妈今晚出去应酬吗？”

羽鸢扫视一下客厅，果然没有人在，姐姐还在厨房忙活着。羽黛熟练地炒菜，“等下就好，今晚只有我们俩吃饭。”

“那我来帮忙准备碗筷。”

羽鸢也自然地从消毒柜里取出碗筷，放在饭桌上。

——原本按羽鸢的设想，这应该是非常普通的一天。但在两姐妹安安静静吃完晚饭后，羽鸢正准备走向楼梯，羽黛从厨房探出头，语气比之前还要严肃几百倍：“先别急着上去，我有话跟你说。”

这句看似没什么威慑力的话，却让羽鸢全身上下的细胞都紧绷起来。

这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去打工被发现了？

羽鸢颤颤巍巍地回到饭桌前，以非常机械的动作拉开椅子坐下来，腰板挺得比椅背还直。在姐姐面前，她可从来不敢乱来。

羽黛放下头发，一头亮丽的黑发披散下来，可羽鸢根本不敢欣赏。因为下一秒，羽黛从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丢到羽鸢面前。羽鸢一看，疑惑的心情顿时冷却一大半。

完了，这不是朱莉小姐说的“正常的发工资的方式”吗！原来是给我办银行卡啊！

怎么这时候寄过来了啊！！！

还碰巧让姐姐收到了！

“这是我今天早上收到的。我还以为是妈妈用的银行卡，结果一看名字，写的是你的。没错吧？”

羽黛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可是在羽鸢听来，这仿佛地狱发出的回响。

这下是真的完了，完了啊！

我该不会又要被姐姐当沙包用了吧！！

在原来的世界，弦者诅咒是不，会，发，挥效用的。

羽黛见自己的妹妹脸色瞬间变了，却依然保持沉默，干脆在她对面坐下来，俨然一副家长的态势，认真地问：“你是不是瞒着我去做那种兼职？”

那种？难道……

羽鸢以为姐姐真的猜到了，于是气馁地回答：“是去做兼职了！”

羽黛语气沉痛地问：“那你做的什么兼职？你要是暑假缺钱的话，大可以来找我商量啊！为什么非要这么折腾自己？”

对啊，在魔王公会里面做了那么多辛苦活，确实挺折腾自己的……听着姐姐痛心疾首的话，羽鸢两行清泪“哗”地就下来了：“是啊，是很累！可是面对那么多钱，我身不由己啊！”

没有错，确实是身不由己的。因为羽鸢后来才明白，从一开始，她就是被选上然后半推半就地签了合同，接受了诅咒才会进入魔王公会的。她并不是偶遇那位大人，是那位大人在这个世界选择了她。

这也是会长刚才告诉她的事情。

听到羽鸢这句话，羽黛的眼神更加惊讶了：“身不由己？！他们、他们逼着你？你招惹他们了吗！”

“也算是……”

羽黛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那是她在朋友的咖啡厅兼职时看到的，那些年轻少女打扮艳丽，陪着西装革履的男性聊天，说笑，甚至亲密地搂搂抱抱——最后两人无一例外地走向街道尽头的酒店……

自己的妹妹居然瞒着自己去做这种兼职！

她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双唇颤抖着。

羽鸢不敢抬起头看羽黛的脸，只是默默地点头。

“那、那他们……也逼着你做那些事情？！”

“呃…..嗯…..其实……”羽鸢移开了视线，“只是碰巧帮帮他们而已。他们、他们也没对我怎么样啦。放心好了。”

这倒是实话，那些魔王即使再怎么折腾她，也没有真的威胁到她的性命。所以羽鸢老实地说出来。

但羽黛更加崩溃地支起双手捂住脑袋。

这下该怎么跟爸爸妈妈交代呢？看似乖巧老实的妹妹，居然因为钱而去做援助交际这种伤风败俗的兼职。对方还、还给羽鸢办了工资卡……

羽黛，自我感觉正面临家庭伦理最大危机。

“姐姐？姐姐？”

羽鸢小声地询问，看着羽黛，怎么姐姐脸色不太好啊。

羽黛把信封往对面推过去，“你、你回房间吧，姐姐先冷静冷静……让我一个人静静就好。”羽鸢小声回了一句“哦”，拿过信封就走向楼梯间。可她心里还在惦记着姐姐，姐姐到底怎么了？她不是发现了我去当魔王公会工作人员的事情吗？

羽鸢拆开信封，看着那张银色的信用卡陷入了沉思。连波隆先生过来调侃，羽鸢也无心理会。

“不是你选择了这里，而是她选择了你。”

羽鸢闭上眼睛，回想起签合同之前的事情。

炎炎的夏日，阴暗的小巷，没有风的午后，以及站在小巷里，那个把掉在地上的广告递给羽鸢的小女孩。

原本她只是随手接过，可一看到广告纸之后，羽鸢愣住了，急忙回头找小女孩，因为这上面画的东西，她根本看不懂是什么东西。非常诡异的线条，完全看不出轮廓的画面，上面写的跟画的东西完全是两回事。

可是小巷里一个人都没有，哪里有小女孩的踪影。

然而，她仔细看着上面写着的优厚待遇，心动了。因为她也想正好找兼职，而这几乎没有门槛的兼职，简直是非常适合她的啊。

看着越来越强烈的阳光，一恍惚，她才发现自己坐过站。

匆忙地下了公交车，她看到那个小女孩推门进去，就跟了上去。

门里哪有什么小女孩的身影，只有一个坐在前台的成年女性。

她只问了一句话，就让羽鸢更加惊讶了：“你跟着她来的吗？”

羽鸢，呆呆地点点头。女性微笑着就让她坐下了。

非常自然地同意了。

非常自然地签合同了。

女性也非常自然地拿出一个发光的印章，盖到她的左手腕上。

这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妥。

但羽鸢回想起整个过程，隐隐觉得，这里面似乎有点不对劲。

为什么那时候我会那么理所当然地接受发生的这一切？

为什么我会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为什么我会在那个时候见到“那位大人”？

……

不是你选择了这里，而是她选择了你。

刚才他们问完拟态魔方的事情，离开公会回去之前，羽鸢遇到了会长。会长对羽鸢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她这才惊觉，如同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刚刚醒来，为什么自己会那么自然地接受了发生的这一切？签下合同，接受诅咒变成男性，然后，奔走在各个异世界，收集魔王们的信息，收集魔王们的馈赠。

这一切在别人看来足够惊恐的事情，她却已经无意识地统统接受了。

虽然说羽鸢本来也是这么逆来顺受的人，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顶多抱怨几句，还是会照单全收。可是，她才发现，自己连抱怨都没有，就那么愉快地接受工作了。

我到底……我到底想要什么？

“因为你也渴求着‘异常’吧？还是说钱比较重要？”波隆先生没好气地说。

“异常？”羽鸢一问，才发现波隆先生又擅自读心了，羞愤地大叫：“别随便偷窥我的脑袋啊！混蛋！”

波隆先生扭了扭身体，他现在还固定在充电线的另一头，没法打到羽鸢的头：“因为在这个世界的你，只是普通人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少女！不过，选上你，那位大人也有理由的。”

“理由是？”

“鬼知道啊，那位大人的心思这么容易猜！”

“等于白说。”

羽鸢长叹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算了，正如小露所说，想太多会掉头发的，姐姐真要问了再说吧。我还真的不想让姐姐发现这个姿态。”

温馨的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波隆先生也闭上嘴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