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奈莎的表情和以往有些不同，如果说平时的她优雅而又稍带了点非同人类的超脱气质，那么刚才在我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则是第一次用上了“生气”这个表情。

就好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终于获得心智那样。

距离上一回奈莎表露情绪已经快一年了，她爆发的原因则是和托尔斯有关。当然，往更深处想的话，其实本人，也就是当初的那个“亚历克斯”大概也参与到了封印巨龙的行动中，这样一来，奈莎在初次见面时就对我产生的敌意便有了解释。只是那次并不明显，直到现在，我才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某种潜藏着的冲动。

自从艾米丽在米罗镇撕破脸皮之后，我就明白了自己早已逃不出这个身份所带来的命运。无论是好是坏都会主动找上门来。而若是刻意排斥不肯面对现实，那就会很容易忽略掉可能对我造成生命威胁的因素，所以全盘接受才是最好的选择。

说是这样说……饥饿奈莎突如其来的责难仍旧让我一时间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或者承认的点，于是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些不是我做的——这样说毫无意义，在他们眼中亚历克斯就算换了个灵魂也还是那个亚历克斯，想要用“不记得”当作借口，恐怕会遭到全部人的白眼。但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曾经做了什么能让奈莎如此记恨，即便向他们承认了，内心也肯定不会在意的。

应该怎么回答呢？

然而就在我想着要怎么应付眼前的局面之时，奈莎却展颜一笑，似乎刚才眼中藏着的杀意只是小小的恶作剧。

“哎呀，大哥哥真是开不起玩笑呢，奈莎只是想说，就算再怎么无所谓，在表面上多少也要关心一下女孩子们的感受，不然很容易被别人讨厌哦~”

先把你自己从“女孩子”这个队伍中剔除出去好吧。

我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同时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向奈莎问道：“你刚才把他们吓跑是没错，但他们回去之后肯定有了准备，这个地方也不安全了……所以接下来怎么办？有方案么？”

恢复成正常状态的黑龙少女轻轻撩了一下耳后的发丝，然后往薇奥拉的方向瞧了瞧。顺着她的视线，我发现薇奥拉那位没出息的父亲正躲在门后瑟瑟发抖，完全没有一丁点属于领导阶层的气势。

该不会是和来的那群人一起看到了奈莎的本貌和威压，被吓得浑身动弹不得了吧？

“卡拉先生，看来您的这所宅子已经没办法再住下去了呢。”

奈莎一步一步的向他靠近，“如果不想办法转移，很难在被敌人知晓位置的情况下保证您和您女儿的安全呀。”

“你们……这是早有预谋吗！？”

“嗯哼~谁知道呢？”

卡拉的脸色非常糟糕，他大概和我想到了一处，于是看向奈莎的眼神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戒备。但现在事不由人，本来藏的好好的卡拉被出卖了一波，这对毫无自保能力的父女也只好让我们来保护他俩的安全。

唔，这些想法，估计统统被薇奥拉偷去了吧。

双方达成协议之后，剩下的就只有处理院子里的仆人以及和另外一拨人马如果交接的问题了。不过这两件事对我来说都不算难，有着和伊丽丝的通讯，无论跑到哪都不至于让她们找不到地方。而有着刚才的那一场惊吓，空气中游离的恐惧情绪已经足够我把手无缚鸡之力的仆人们统统删除记忆了。

手段好像越来越娴熟了啊……

操控别人记忆这种行径在我看来已然没有最开始那么可恨了。或许其中受到了亲身经历的一部分影响，但有些记忆对当事人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甚至还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如此一来，明明是恶魔的作风，看上去却像是个慈悲为怀的好人。

……自我安慰也越来越直接了。

抛去本人的胡思乱想不谈，下定决心的卡拉在稍作思索后便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

从奈莎这边的所作所为来看，西斯方面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就是实打实的想让自己人……最起码是三个“老师”来影响到贝鲁的内战，而且很有可能打算让战局的走势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偏斜，好达到某种阴险肮脏的目的。

说实话，无论浑水摸鱼的西斯还是引狼入室的反叛军，这两边都让我感觉相当无趣。但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从来都用不着“道义”二字，赢的人才能笑到最后，当着好人却被消灭到无影无踪的只能算作傻比，徒留在书中当作被后世借鉴的反面教材，说不定还要被小屁孩拿去涂鸦之类的。

“既然你们那么希望接触前线……我就如你所愿好了。”

站直了腰的卡拉如是说道。

舍弃自家宅子的老板并没有露出一丝留恋，他这次的目标直指西方，也就是贝鲁的国境内部。而据他所说，一旦内战爆发，首先开始出现战事的便是在那里。

“亚历克斯兄，我有一事不明，能否……”

“问就快问，别拽词。”

“咳咳……为什么我们要突然离开‘大本营’呢，我只记得那天自己在读资料，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还得知所在地已经被人知晓，需要转移……这是不是太过仓促了？”

废话，当然是因为昨天顺手把你的记忆也给删了呗。这你要是还能知道为什么，说不得……我就得试试许久未曾用过的物理失忆法了。

“我也不知道啊，毕竟我来真的就是单纯的混经验，关于你们的计划一概不知。比起这个，你问我还不如去问奈莎老师，她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随便打发掉找来询问当时事情经过的塔里特斯，我又忍不住把头探出马车外，省得和一个大男人尬聊。看着那张便秘似的脸脸吃饭都少了胃口，唯一能治愈我的，或许就只有窗外的景色了。

说是景色……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看。沿途的地面上长的基本上都是耐寒的植物以及从巨龙山脉就一路伸展至这里的大片松林。少许的积雪覆盖在草叶和树丛顶部，给无趣的秋季妆点出一连串的？？？？

没错，我现在就是这样的表情。

理由很简单，贝鲁的地理位置在西斯的西北方，按道理说，这两个国家都没多大，气候之间的差距应该也不算太多。但实际上越是往北温度降低的就越是迅速，稍微温暖一点的地方往地图上偏移几个厘米，看到的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

前一个城市还能勉强穿着单衣，再到了下一个城市的时候，就不得不全部换成厚重的棉服了。本人体质好一点倒是可以削减部分衣物来换取身体灵活，其余的人类则是统统裹成了一团球，用以抵御这反常的严寒。

之所以说反常肯定是有原因的，异世界的人不知道很正常，但我明白即便在北极圈内，刚过夏天，白昼的也不至于直接降到零度以下，更何况这里应该还不到北极，根据地图来推算，最多只比本人的老家向北走了不到两千里。

索菲雅平原已经和江南的气候非常接近了，而这里再往北，甚至可以用肉眼看到冰原所蔓及的海面。如果绘制地图的人测量够准，那么，我有理由猜测北极的冰盖很有可能大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最起码，要占据脚下星球接近一成的表面积，而这明显是不合逻辑的。

嘛，反正是有魔法的世界，目光所及之处就是传说中的神迹其实也说不定。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终于在百无聊赖之中等到了和离开接近一周之久的外出队伍会合的那天。

“亚历克斯哥哥！”

没等车停稳，某个暗红色的身影便从门内一跃而出。但当我看清那人长相的同时，下意识的就伸出手臂去接……

然后差点一个抱摔丢出去。

好在艾米丽早有准备，在我动手之前主动拉开了距离。而后脸上一变，兴奋的表情转瞬间化作满眼伤心。

“果然……还是没有原谅我，明明提塔妮娅自己都不在意的。”

“这不是她在不在意的问题。你还是没理解关键到底在哪，所以总觉得得到她的原谅就能抹去以前做过的事，可惜并没有那么简单。”

紧接着下来的是希莉雅，她小心翼翼的往外看了两眼，才一口回绝了早已等待多时想要献殷勤的加菲尔德，跑到本人身后藏了起来。

有点像小动物啊。

“她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你了。”

“净扯淡吧……没问题吧，前几天要不是有通讯，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团灭了呢。”

“我们团灭你很开心？”

“草，看你这个态度，我觉得你死了我就很嗨皮。”

“没良心的东西……”

出乎意料的，伊丽丝这次没有在得到优势后才停下还击，而是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

“你知不知道我在她们两个中间有多累？”

“不知道，话题结束。”

走下车，看向我的眼神冰冷而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