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斯特当然不是国王，事实上，这次能直接进门也是提前通知了此处的主人，否则僭越行为很可能被理解成别的意思，为了区区小事倒还没这个必要。

异世界的王宫虽然比不上见到过的那些旅游景点，但我们几个也在里面左拐右拐了十来分钟才走到内殿。比较有意思的是其中的路就连公主殿下自己都谈不上有多熟，看来在这的生活比我想象的更加艰难。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见到杰斯特的时候，这糟老头子对我会出现在王宫没感到丝毫意外，甚至还有心情悠闲地坐在桌前泡茶，全然不管我被他送出去后吃了多少苦头。只是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拥有那些普通人究其一生都难以想象的经历，在某种意义上，反倒更应该感谢他才对。

四杯茶水放好，这老家伙把袍子一摆，对我说道：“问题一个一个来，能回答的，我都会直接回答你。”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对他根本不需要有多客气，端起茶一口饮尽，然后问：“我……到底是谁？或者换个方式，亚历克斯和我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相当微妙，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最常见的那种穿越到异世界的人，但随着各种意外的发生，我才认识到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最糟糕的情况，就是现在的我仅仅是他们为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制造出的产物，将来一旦有需要，就可以毫不留情地使用掉。

当然，看这些人对我的态度，出现如此鬼畜展开的可能性应该基本没有就是了。

杰斯特大概没猜到我会问得如此直接，他手里的杯子停顿了那么一瞬间，随后，脸上摆满苦笑。

“就知道你会问这个……可惜，这也是唯一一个我不能回答的问题。”

草了，那要你何用？

就在这样想的时候，杰斯特冲我使了个眼色，端茶的手露出一根指头，指向王宫深处的位置。

啧，隔墙有耳？

确实，不管真相如何，关于恶魔的话题最好还是少在人类面前提，特别这里聚集了大批法师，要真被谁听了去，当成人类的叛徒给当场围殴致死都是轻的。但第二个问题他应该没有理由再回避了。

“本体的事先不谈，我们来说说别的。”我把一路上都变得安静许多的伊丽丝从座位上拽起来，“这只……你总不能说不认识吧？虽然证据不足，但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林兰，我想来想去都和你们那帮人脱不开关系。”

杰斯特缕着胡子道：“所有的大恶魔在地面就留下了这一个子嗣，我肯定认得。不过年轻人说话要讲证据，这丫头去林兰比你早了两年，怎么能把她做的事推到我头上？”

“你干脆骗我说不知道也行啊……现在倒好，我被搞到失忆，连她当时干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这个简单，失忆咒又不是不能解，我来看看条件，复杂的就直接给你破……嗯？”

在他顿住看向伊丽丝之后，我便明白过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然而在场的几人没一个表示意外，只有重生了一次的提塔妮娅拍了拍我的头，问道：“亚历克斯，虽然刚才的我都听不懂，但你也忘记自己以前的事了吗？”

“大概是吧……”

失去记忆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仅仅一天两天的昏迷都能让人觉得恍如隔世，长达数周的空白简直让我感觉自己那段时间被杀掉了一样。更糟糕的是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莫名其妙开始忽远忽近的提塔妮娅，对我避之不及的希莉雅，以及凭空出现在身边的半精灵，让我难以处理突然变得复杂的人际关系。

现在想来，提塔妮娅这种好像更好一点。起码她不用顾虑是否有人在为自己担心，也不用去思考如何延续过去的生活。不过这也只是对失忆者本身而言，无论是谁，都不会希望朝夕相处的人一觉醒来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过多的同情没什么意义，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应该做的是思考将来如何应对才是。于是我对把话憋回去的杰斯特道：“告诉我方法吧，至于怎么料理这个死鱼眼……看看她做过什么再说。”

“告诉你方法你也未必敢用……”糟老头子用一脸便秘的表情看向我，又看了一眼端坐在旁边拘束不安的希莉雅，“要解除你的失忆咒很简单，和这个小姑娘亲一下就行了。”

“诶！？”

这次轮到希莉雅坐不住了，她腾地站起身，对伊丽丝怒目而视：“就算你说有杀手锏……但，但这也太过分了吧！？接接接接……接吻什么的，我我我我我……”

最后，像是自暴自弃了一样闭着眼，握住拳头喊道：“我还是个小孩子啦！”

她的这句话让我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一个梗——你还是个孩子，所以能多玩几年。

说实在的，想要恢复记忆的心情并没有多么急切，我只是有些在意当时发生了什么能造成这么大的变化罢了。如果条件是这样的话也不是非得去做不可，毕竟希莉雅在各个方面都属于不可狩猎的对象，而且我还没丧心病狂到为了自己能强吻一个普通同学的地步。

比起那些，我更在意的是刚刚提到的一个词。

“什么杀手锏？听起来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应该说幸亏我的节操值够高，不然直接按住希莉雅亲下去就能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哪至于在这墨迹半天也得不到结果。再者，就是伊丽丝设置这种条件的动机让我捉摸不透。

还是问她本人算了。

“理由？你去问希莉雅，这件事和她有关，我可不想擅自打破约定。”

伊丽丝又把球传了出去。

在这种情况下伊丽丝继续说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或者说，发展到眼前的地步了她根本没有欺骗别人的必要。

“所以你怎么解释？”

“我……”

我盯着希莉雅的眼睛，“应该还包括以前的提塔妮娅吧，你们几个合伙别以为我不知道。提塔妮娅现在重生可以不算数，但是你不行，早点自首的话，我或许会大发慈悲放你一马。”

她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顽强抵抗着，妄想蒙混过关。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还行，你是想让我自己动手寻找答案咯？”

遇到这种女人着实非常糟心，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又不是多大的事，伊丽丝作为始作俑者不都好好的坐在这里吗，难道我还能在知道真相之后生吞活剥了她？

“不想说就不说吧，反正我没缺胳膊断腿，所以，你的理由也不是很重要。”

见希莉雅迟迟不肯开口，我也只好略过这件事，继续向杰斯特问道:“最后一个，提塔妮娅是什么情况？”

头顶的妖精搓着我的脸，“我怎么了吗？”

“你没事，我为了以防万一才问的，虽然时间还长，但不知道答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杰斯特在一旁看够了戏，又给自己续了杯茶，这才慢悠悠的答到:“妖精的灵魂承载不住长达三百年的记忆和智慧，所以必须以清空全部为代价才能继续活下去，你不应该早就想到了么？”

“但……”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别擅自替别人做决定。”杰斯特打断我，“提塔妮娅每一次重生你都会把签订契约的后果告诉她，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想法，一直坚持继续这种生与死的轮回。”

“……”

见我沉默，杰斯特又笑了笑，“你想让她跳出去也可以，我教你怎么做，只要结束契约，她就能像普通妖精一样永远活下去，如何？”

提塔妮娅从我头上跳起来，“才不要！那群笨蛋简直无聊死了，我才不要变成那个样子！”

“放心，不会的。”

虽然心里无法接受这种二选一的荒唐现实，我还是决定要尊重提塔妮娅作出的决定。

但，即便能理解她的理由，心里仍旧堵得难受。

如果我可以作为非人类活上千年，那么三百年后还要再一次面对几天前的境况，不仅如此，六百年、九百年，乃至无限循环下去，这种对未来的慌乱感，让我突然有种“长生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想法。

其实比起有三百年时光的妖精，只是人类的希莉雅才是最先离开的那个吧？她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在醉酒后胡言乱语，就是为了排解对死亡和离别的感伤情绪。

这样看来，我失去的那段记忆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什么嘛，问来问去，到最后还是一个问题都没能解决，早知道直接回林兰了，在这浪费什么时间。意兴阑珊之下，我喝干杰斯特壶里的茶水，起身告别。但临走之前，老头子带着微妙的表情问了我一句。

“你就不问问我们的计划是什么吗？”

“问了又能怎么样，你们想害我我早死了，所以……船到桥头自然直吧，拜拜。”

我挥挥手，推着已经僵化、放弃思考的的希莉雅，在卫兵的护送之下离开了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