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喂喂喂，快看，那个怪物怎么站着不动了？”

“不知道。”白发法师维持着两个人的高度，在仔细观察局面之后谨慎的说道：“别大意，它的速度太快，一旦被抓到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们不能有任何失误。”

提着长刀的男人挠了挠头，“我明白啦，只是觉得它现在很奇怪诶，刚才还和疯子一样……”

看到那个身影在空中划过的瞬间，满溢的疯狂如潮水般退去。

——提塔妮娅？

——提塔妮娅……

——提塔妮娅！？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的话，那他们一定是充满恶趣味的卑劣物种。把我这个包括生命在内一无所有的人复活到了另一个世界，却又无休止的上演“获得”与“失去”循环的可笑闹剧，就连仅有的寄托也想从我身边夺走……

——究竟要让我失去多少才会停止！？

“这不会是古代科技的魔偶吧，听说上一个纪元的人类已经发明出了可以免疫魔法的魔法，不就有点像下面那个东西吗？”

“嘘，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附近的魔力流向很奇怪，不应该这样才对……”

“要我说你们这些魔法师就是麻烦，继续等下去消耗的可是我们这边呐，而且我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拖了，速战速决难道不好吗？”

“嗯，好吧好吧，给你附魔，你自己小心……等下，它在看这边！？”

——无论是人类还是恶魔，亦或高高在上操弄着命运的神灵，只要想从我这里夺取任何东西的家伙，我都要让它……

加！倍！偿！还！

“快跑！”

深不见底的不祥气息从体内喷涌而出，像是触须一般蔓延至可视范围内的全部角落，不过眨眼之间，前一秒还明亮通透的天空已然覆盖上一层昏暗不清的雾气，宛如极夜提前降临在这片大地之上。

“跑！？”

提气。

躬身。

然后……

一跃百米！

人类无法逾越的距离被瞬间超过，风系法师引以为傲的速度也在绝对的力量之前变得毫无意义。没有华丽的招数和魔法，依靠气流来抵御攻击的护盾仅仅一拳便宣告报废。与此同时无数红光划遍全身，却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在我的眼中，面前两人的恐惧和绝望被看得清清楚楚。

那就死吧！

“住手！这个女人的性命你也不管了吗！？”

在两个小弟被打成肉酱前，刚刚只听到声音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视线之中。我本不想理他，余光瞥过去后，却不由得停止了动作——在他背后，单薄的衣服上挂满了血迹的少女正静悄悄的漂浮在半空中，奄奄一息。

不是致命伤，但没有手下留情，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把薇奥拉的生死当成一回事，只是像随手逮住了猎物，不需要管它究竟是死是活。

“放了他们。”

普普通通的一张脸，看不出虚实。在他出现后，去寻找薇奥拉的奈莎也紧随着落在身边。她惊讶的看了我一眼，碧绿色的眸子略带歉意。

“大哥哥……对不起，没有把她安全带回来。”

“没事，怪我太急了。”

我摆摆手，然后转向远处的中年男性。

双方都有人质在手，虽然那两个还没被彻底打残，离我这么近也和废人无异。按道理就算脚下的数量再多十倍也比不过薇奥拉的一根头发，拿这两人和他交换是唯一选择，但在看到某个安然无恙的娇小身影之后我就改变了主意，转身抓住红毛的脑袋，在他做出反应之前一把按进雪地里。

“放人。如果觉得她的命比你的手下更重要，那就动手。不然……”

沉闷的声音从喉咙中迸发而出，我向前一步，巨大的脚掌盖住了他的大半身体，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放人。”

“很好。那就看谁先松口。”

“啊！！！！”

对方似乎把这当成了比拼下限的战场，手中的魔杖一晃，薇奥拉的惨叫便从无形的囚牢中传至耳边。与此同时，我提起已经被踩成全身瘫痪的人形垃圾，对着他的同伴说道：“既然你的老大不管，那就由你来救他吧。”

“我……老大！”

“别叫我老大！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和敌人妥协！如果我松开那个女人，你信不信我们全都要死在这！？”

他们的老大确实看得明白，我之所以没有直接同意就是打算把所有人都留下来，所以手上没有人质的时候反而最危险。

白发男被这段话说得哑口无言，但某个声音却在他心中悄然升起。

——双方交换不好吗，为什么要拖延？等下这个女孩万一撑不住死了，我们两个也要跟着陪葬啊！

——不，他压根没想过我们会怎么样，从一开始就把我们当成工具来使唤，最后随手丢弃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不不不，他……他是想一个人逃回去，一个人立功，一个人独吞全部赏金！

——一定是这样！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丑陋而恐怖的恶魔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冷笑。

“我把你的小弟还给你，你别动手！”

说着，我捡起地上的破烂作势欲扔，同时朝另一个人努了努嘴：“还不快滚！？”

得到赦令的白发法师瞪大双眼，死里逃生的惊喜转瞬间取代了绝望的神色。可就在他面对着这边向后疾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队友正一脸痛苦的被捏在了怪物手中。不仅如此，这个怪物反而更加愤恨的发出怒吼：“你竟然敢！”

回过头，被当做交换筹码的少女歪着脖子，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造成这出惨案的“老大”也愣住了，但他当机立断的放弃囚牢，一个闪烁便又从视线中消失不见。只是他绝对不会知道，自己的所有行动都在黑色的雾气中被看我得一清二楚。

待到那两个法师彻底离开，我才赶紧把手上的破烂扔下，三两步跑到她的身边。而薇奥拉扭曲的脖子已经恢复成了原样，不用说，这肯定是提塔妮娅做出来的把戏。

“你没事吗？刚刚我还以为……”

“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呢，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我好像变强了很多，和原来相比都不会太差哦。”

提塔妮娅的情况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那几个人在恶魔的力量之下显得很弱，但在普通人的世界中绝对不是易于之辈。被封印了实力的妖精就算挨上一击肯定不会好受，只是从她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来看，好像又没多大伤势。

难道是因为这里太冷了吗？

“先不说这个，你现在好丑哦，什么时候变回去？”提塔妮娅跳到我的肩膀上，敲打着由不明物质构成的坚硬甲壳，“还有你快看看薇奥拉的情况，她好像撑不了多久了。”

“嗯。”

这个不用说我也知道是最为紧要的事，但已经没有圣光之力的我对于眼下的局面也无能为力。然而这似乎是必死之棋，不变成恶魔就无法击败那三人，变成恶魔就治不了薇奥拉的伤势。

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吗？

“是……亚历克斯……先生吗？”

“是的，是我……你别说话，会好起来的。”

“骗人……亚历克斯先生，我……我要死了吧……”

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读心了啊！

“只是我自己那样认为而已，你一定还有救的，放心，我可是恶魔，没有恶魔办不到的事情。别放弃，我马上带你回去！”

“是……这样吗……”

生命的气息不停流逝，对生与死最为敏感的我在此刻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挽留住面前的女孩，只能小心翼翼的托起她的身体，用自己的躯壳来遮蔽寒风。可惜冰冷的甲壳也没有一丝温度，红色的液体从指缝间渗下，滴落，在地面印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谢谢你……亚历克斯先生……这不是你的错……遇见你以来，我……我很开心……所以，不要为我难过……”

我看着手心中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的少女，胸口闷的发不出声音。

这是第一次见自己身边的人离开，或许以后还要经历更多次……这种事情想一想都让人不寒而栗。但意外就是意外，在发生之前谁也想不到它会降临到自己头上，而等真的到了明白“啊，原来就是这样”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到原来的生活中了。

“大哥哥的能力都不记得了吗？”

就在此时，默默站在旁边的奈莎突然问了一句，让我察觉到事情似乎还有转机。

“不记得，说到底我这还是第一次保持清醒，只能凭蛮力去战斗……你想说什么？”

“就像大哥哥说的那样，恶魔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哦。”

睁着竖瞳的黑龙少女跳到我的手心，然后看向薇奥拉：“如果说，大哥哥能让你活下去，但代价是除了‘生命’之外的全部都将不属于你……你会答应吗？”

薇奥拉眼睛中的神采几乎快要消失殆尽，她没有说话，只是茫然的朝着我看了看，苍白的嘴唇组成了一个字。

“同意就好，不然大哥哥肯定会尊重你的选择呢……”奈莎看向我，郑重其事的说道：“快和她签订契约，让她成为魔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