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乌漆麻黑。

不停摇曳的营火，映在墙上的巨大人影，以及被阴影笼罩着，还死死盯住本人的瘦弱男性，这一切都像是不可描述事件的开端。当然，我的兴趣还没有那么糟糕，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他无法挣扎逃脱，省得再费劲抓回来。

由于在和布拉尔多的一战中耗空了能量，休息了很久我也没能恢复足够的圣光来治愈伤口，只草草抹了一下止住血，用破出五个窟窿的上衣绑成放浪不羁的流浪者模样，便急匆匆的开始对这只特殊亡灵的审问。

“好了，现在告诉我吧，你老大现在在哪？”

“……”

布拉尔多眼中的血色好像是时间性的技能，个把钟头过去，他的瞳孔已经变回了原本的深蓝。而被蓝色眼睛盯住的压力远没有赤红色大，如果说红眼状态下他是发狂中的野狗，那么现在充其量算是一只给夹子夹住腿的老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嘛，毕竟背叛主人的亡灵除了死还是死，我也猜到了你不可能那么老实就回答。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直到你愿意交代为止……伊丽丝，咬他！”

他拒绝配合才是正常情况，要是还没怎么着就把自家主人的资料全暴露给我们，那我肯定会怀疑其中有诈。俗话说先礼后兵，既然常规的询问得不到结果，就不要怪别人心狠手辣。至于调教亡灵……这种事想必精通暗系魔法的伊丽丝比我更加合适。

再伸出手在布拉尔多的身上抹了一把，吸干他凭借本能自然取纳的魔力之后，我便回到篝火前添柴把火，腾出地方让精灵小姐开始表演。

“你……没事吧？”

正当我忙完该干的，打算坐下来好好歇一会时，希莉雅抬起头，小心翼翼的向我问了一句。

我摆了摆手，用尽可能轻松一点的语气回答道：“还行，他当时的速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本来以为应该有六级实力的，现在看，其实不会超过五级吧……反正有了职业克制，只要不是一击秒杀都能想办法对付。”

“但这样很危险啊，你怎么知道他的速度不会太快呢？从一开始就让提塔妮娅小姐先醒来更安全的吧？”

她的栗色双瞳在夜里显得有些发暗，又于火焰下闪烁出橘红色的光。

没想过居然有一天会被自己眼中的小屁孩说教，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笑了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叹口气，然后反问回去，试图转移话题。

“但最后的结果是成功了不对么？叫醒提塔妮娅纯属多此一举。倒是你，这次怎么突然关心起来我了？难道是被我帅气的身姿和强大的实力深深迷住，一见倾心？既然如此就早说嘛，早说的话，说不定我也对你有意思呢？”

对着希莉雅勾起嘴角，我又伸出手，作出想要捏她下巴的样子。

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哪扛得住这种调戏？对我本就有些惧怕的希莉雅当下红了脸，急忙往后一躲，让伸出去的手落在空处。当然，就算她不躲我也不可能真的捏下去，这样做纯粹的是为了让她闭上嘴。

被这样对待的希莉雅还是不得已放弃了追问，咬着嘴唇绕到我的对座，低下头，把脸藏在旺盛的火苗之后。而见到她不再说话，我也能安下心来，闭目养神。

向提塔妮娅证明实力的想法不是最近才产生的。自从在落石岭早遇到那些事，我就一直在想，究竟要达到什么程度才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有足以生存下的力量？以一敌十？以一敌百？一人千军？

或许有了这种实力的确足够让自己不再受到绝大多数人的威胁，就算西斯顶尖的职业者都能保证活下去。但若是那样，需要的时间觉不只十年八年，而反观提塔妮娅，她很可能不会真的陪我那么久。

这种预感毫无征兆，然而在屡次受难之前都有过类似的想法出现，再不注意简直是在和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虽说这回的预感并非针对本人，但如果提塔妮娅有什么意外，我很难想像接下来要怎么办。

希望只是神经质发作吧。

正因为如此，我才急着向她证明自己有了足够的实力来解决出现在前方的问题，而不是那个遇到情况就要让别人处理的菜鸡。

——说到底，你只是为了让她认同你吧？

——也许……

不，就是的。我不想被她小看。

连地位都不平等，一切关系都如无基之塔那般脆弱。谁知道哪一天提塔妮娅就消失不见了，她这个反复无常的妖精只要想走，我根本拦不住。

也没有阻拦她离去的理由吧。

在腹部被刺伤的痛苦中一点一点修复身体，并且想着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不再束手束脚时，耳边忽然传来伊丽丝的声音：“都别发呆了，我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们要听哪个？”

我摇了摇头，甩掉那些烦心的想法，对着看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精灵小姐问了一件不相关的事：“那货招了？”

伊丽丝面无表情的说道：“没有，但他还是个年轻人，随便问几句自己就暴露了。”

听到她这样说，我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看上去水嫩娇弱的“美少女”，其实是已经活了三百多岁的老太婆。以她的精灵生阅历，哪怕人类中最富有经验的智者也无法在对话方面占到便宜。

不仅如此，在有了现代人的另类思维之后，包括本人在内的短命种，在她眼中估计和三岁小孩差不多吧？

怪不得每次斗嘴都斗不过这货，哪怕是头猪，在有思考能力的情况下活了三百年，那也是一头满脑子智慧的猪了，所以输给本就有种族优势的精灵……不丢人。

希莉雅没有选择的打算，和她对视一眼，容易害羞的小姑娘就又重新缩回脑袋，看着篝火不再说话。见到此状，我无奈耸了耸肩，向伊丽丝说道：“还是先说坏消息吧，好的无所谓了，我看看坏消息怎么应对。”

“坏消息是……我没有问出他的主人是谁，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是被上级下达了死命令，所以无论怎么旁击侧敲都不可能知道答案。”

这个消息其实不算太坏，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用一个随便就能暴露出自己身份的手下，更别说对亡灵有着绝对控制权的法师了。

“理解理解，本来就没想到有多简单就解决来着，从他那没得到结果，保不准其他地方不会出现。好消息是什么？”

伊丽丝转身，指着还躺在地上和真正尸体没什么区别的布拉尔多道：“好消息就是，我们不需要知道谁制造了他，因为从策划到执行都是他自己做的，没有第二人参与。”

没第二人参与？

是有这种可能没错，因为布拉尔多很明显是个真正带着自主思维的亡灵，如果他的目的是不停吸取人类的能量来维持存在的话，那么做出连环的失踪案也并不是没法解释。

但这一来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我走过去，在布拉尔多面前蹲下来，随手捡了根木棍戳着他的肚皮：“他的主子难道是在无绳遛狗吗，放任这样一头狂犬胡作非为，就不怕有一天被人顺藤摸瓜牵扯到自己头上？”

看似问的伊丽丝，其实是故意说给布拉尔多听，观察他会有何种反应。

而且还有一点我想不通。

按道理讲亡灵的身体和灵魂是拆开的，所以不可能对身体的损坏产生什么感觉。但砍下他的手时，这家伙的的确确惨叫了一声，完全不像不死者该有的反应，反而与有血有肉的生物更加接近。

果不其然，就算眼睛看不到，每当我戳一下布拉尔多的肚子，他瞪着我的表情就更加愤恨一些，这说明他对发生在身体上的事其实一清二楚。

“不知道。但我认为那个亡灵法师就是故意让他出来作乱，随时都可能切断脸边的联系才这样做。”

伊丽丝的说法我不置可否，只是下意识地又想起了提塔妮娅专门提醒的那句话。

制造这家伙的，没准是魔族啊、

无限发展下线的手段何其眼熟？

根据哈德曼家里留下的资料来看，圣战时期恶魔本身甚至都没出现过。他们用来进攻大陆的方法就是疯狂产出手下，把所有能见到的生物全转变为魔物，然后以战养战，不停的向前推进。

要不是托尔斯先祖带头的那些人在转变之后没有失去本心，单单这一招就能扫平各个种族，哪还会有接下来的反攻浪潮。

再加上杰斯特他们特别关照我这个恶魔后裔……难道就是因为察觉到那些犄角怪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于是准备打造出克敌制胜的秘密武器？

虽然我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那种才能就是了。

这个猜测或许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但没有确定之前，妄下结论常常会被现实狠狠的打脸。所以我手上加大了力道，几乎在布拉尔多身上戳出血印，又偷偷的输送了一部分“恐惧”过去，这才问道：“我说……其实你是被人指使的，对吧？”

话音刚落，便看到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