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们都知道她其实还没死咯？”

看着装傻充愣的公主殿下和半精灵，我脑门上的青筋差点被气到爆血。不过，再一想她们能从艾米丽手底下逃出一条命已算幸运，秋后算账的念头就打消了大半。事实上在艾米丽主动现身之后，我大概能明白为什么这两人不对我说出来。

诅咒的能力真好用……

效力针对的东西太无关紧要，反倒在不刻意检查的情况下容易被忽略过去。

“嘛，也不怪你们，但这家伙怎么办？”我指了指躺在床上还在昏迷的艾米丽，“手臂粉碎性骨折，内脏破损，估计还有脑震荡，这样还没被直接打死命是有够硬……虽然未必会死就是了。”

背后被人拍了一下，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话的提塔妮娅突然问道：“亚历克斯，她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

“你对她做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吗？”

深蓝的双瞳带着有些迟疑的颜色。

我第一次见到提塔妮娅露出这种表情，如果是以前的她，肯定会在所有人面前逞强，把其他想法深深掩藏在心底吧。但现在的提塔妮娅还没有那么多的心机，看不顺眼就说出来，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性格。

当时做的事和提塔妮娅很大关系，我总不可能告诉她自己是因为被拒绝了才放弃挣扎，决定接受“来自青梅竹马的爱意”，那也太羞耻了。所以，还不如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以免她再对我的印象变差。

然而……谎话出口之前，记忆中的某个片段突然在眼前闪过。

——冷的，其实是我的心啊。

艾米丽说这句话时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哪怕知道全都是她的演技，那张被欺骗得失望到绝望的脸仍然像是埋在肉里的一根刺，时不时从心底冒出来狠狠地扎上一下。要不是最后发现她其实是个恶魔，我都没有理由让自己当作无事发生，继续嬉笑玩乐。

没人能保证自己的谎言不被戳穿，把提塔妮娅当成傻瓜来骗，很可能重蹈覆辙吧。

这样想着，我深吸一口气，蹲在她的面前。

“基本没错，这个你可以问希莉雅，我当时的确动了心思，甚至决定要娶她。如果她能一直藏下去，估计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发生了。”

希莉雅脸色变幻不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提塔妮娅的眼睛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却找不到临时的借口，只好说道：“因为她是恶魔吧……”

“你是恶魔，托尔斯是恶魔，你们不都一样吗？”

我支吾着，答不上来了。

其实艾米丽会在那种情况下翻脸的理由我有些想法，甚至很可能就是真相，但内心始终无法认同。如果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一连串的谎言和欺骗造成的，那么提塔妮娅之所以会落到绝境，我本人才是最大的罪恶根源。

死棋了。

“呼……”

我按住心中的慌乱，同样认真的对她回答道：“因为我骗了她。艾米丽喜欢的人是她认识的那个亚历克斯而不是我，我也不想利用她对那个亚历克斯的感情来占便宜，所以才打算在这次回去的时候找个办法让她放弃。”

“可是呢，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突破底线了，就算知道这样做不对，也会心里想着‘只要一句话就能得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和‘坚持下去毫无意义不如趁早享乐’之类的，对不知道真相的她下手，还完全不肯承认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说到这，我瞥了一眼伊丽丝，然后对提塔妮娅继续道：“确实很渣对不对？我知道说这些话肯定会招来厌恶，但我已经不想再去骗人了，尤其是你。如果非要选择一个，我宁可让你讨厌，也不愿意用谎言来换取虚假的感情。”

嘛……现在的提塔妮娅只是因为好玩和契约带来的亲近感才和我走得近，初次见面时的那一击足以让我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可即便如此，我也必须冒着她可能对自己大失所望的风险说出真正的想法。

虚伪、卑鄙、易怒、贪婪，这样的我，简直就像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

不过提塔妮娅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她居高临下得摸了摸我的头发，满脸好奇地说道：“真是个奇怪的人……如果我没有同意跟你走，反而继续当一个变态来看待的话，你现在不就和她一样了么？”

“不……在艾米丽眼里，以前的亚历克斯和现在的亚历克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巴不得我赶紧去死，好让她的亚历克斯哥哥回来。”

这才是我无法接受的原因所在。

被人彻底否定并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哪怕我自认心态不错，也会偶尔为此而情绪低沉。反过来想，如果我和艾米丽一样希望提塔妮娅恢复记忆，眼前的这个妖精还会每天开心的笑么？

在向对方提出要求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失格了啊……

关于这些东西其实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话题，好在提塔妮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之后就不再发问，我也随之松了口气。如果她继续问下去，如何解释“为什么会知道艾米丽会这样认为”就会让我非常头疼了。

接下来要考虑的事情有些麻烦。

艾米丽复活的原因和方法尚未得知，就算在这里把她杀掉，除了能发泄仇恨之外也毫无意义。而且对两个都能复活的家伙来说生死之仇或许并没有多重要，贸然动手只能让仇恨随着重生一次次的延续下去，解决不了任何实质性的问题。

但是，我不可能安心得看着曾经造成过极大威胁的恶魔在眼前晃来晃去，这就好像在屋里放了个定时炸弹，爆炸的时间控制在别人手中，自己还没办法拆线，所以还不如主动远离。可惜艾米丽和固定的炸弹不同，她长着双腿双脚，跑到哪我根本拦不住。

这样看来，最佳选择就只有一个了。

“那个劳什子契约……是怎么搞来着？”

我作出决定，然后看向伊丽丝：“他们死活不告诉我恶魔之力的使用方法，不过你应该会一点吧？起码主从契约奴隶契约什么的，教我用一用呗？”

本人和眼前的半精灵之间似乎就有着类似于契约的练习，但具体的内容随着那段空白的记忆而消失不见，都过去小半年了，我就知道能无视空间距离直接通讯，其他一概不知。

总不能真就是个通讯契约吧，那也太垃圾了。

事实上我确实问对人了，伊丽丝三百多年的时间可不是宅在家里当三百年的书虫，她在这方面所了解的比我这个老一辈恶魔（虽然自己不这样认为）多得多。在听到我的提问之后，这个岁数是我十几倍的“侄女”立马明白了我的打算。

“现在很难找到使用强力诅咒的条件，但建立契约必须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你觉得她会答应么？”

“不答应没什么好说的。正所谓先礼后兵，没计较她对提塔妮娅和我做的事就已经够‘礼’了，要是这家伙还想做什么，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结果伊丽丝扫了我一眼，道：“对自己的秦梅竹马兼初恋对象都这么狠，不愧是你。”

“别哔哔，快告诉我怎么弄！”

什么初恋对象……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喜欢年轻可爱的小姑娘，这是人之常情，把我说成会对高中生年纪的女孩子产生想法的变态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脖子上微凉细腻的触感告诉我，如果真是那样，我和提塔妮娅就做不成朋友了。

制作契约卷轴的方法其实很简单，维系其效力本身的能量实际来自于契约双方，这似乎是亘古以来就有的规则，所以无需担心会被强行解除。只是在契约内容上几个人产生了分歧，以至于等到艾米丽伤势痊愈大半，幽幽醒来时，羊皮卷还依旧崭亮如新。

妈的，干脆问当事人好了。

“亚历克斯哥哥，你……”

我把桌上的卷轴往床上一扔，然后把笔递过去，打断她道：“别说话，先把名字填上去，记得要填本名。”

“这是……”

“契约，内容还没确定。”我指着中间空白的地方，，“你觉得怎么能让我放心就怎么写，这决定了我接下来对你的态度，以及你即将接受的待遇，明白吗？”

对一个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说太复杂的东西她未必能够理解，我只好简单粗暴的告诉她，怎么选择是她的事，我会视她的选择来确定接下来要做什么，当做无事发生，还是直接撵滚蛋。

括弧，不保证不使用武力。

艾米丽看着手上被我塞过去的羊皮卷，一时间有些发愣。而在意识到我要做什么时，她的表情从刚睁开眼看到我的惊喜，转瞬间就暗淡下去。

“做了那些事，亚历克斯哥哥就再也不会相信我了吧……”

“信信信，只要你写得好我就信，反正到时候是不是你做的，甚至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都无所谓了，我需要的就是一个定心丸而已，就看你给不给吧。”

如果她真的有其他企图，就绝不会写不利于自己的条件。但我也不傻，这种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即便我不行，后面不还跟着三个嘛，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呢，更何况她们作为法师系，应该比我聪明才对。

被迫做出选择的恶魔抿着嘴，带着满脸幽怨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写道——

“今生今世，无条件地成为亚历克斯哥哥的奴隶，永不反悔。”